这笛声高亢婉转,又带着几分慷慨激昂。
不只是梁红英,心中满是惊喜。在场的人,无论是土匪,还是曹月红她们几个,都听得赏心悦耳,顿时将当场的紧张气氛抛诸脑后。
然而很快,笛声缓缓收住。即便如此,梁红英的耳朵里,依旧回荡着那天晚上这熟悉的声音。一曲《凤求凰》,是多么美妙啊。
梁红英能通过乐曲感知到对方的心意,就像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呵护自己。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绝对能感知到他的深情。
在激动不已的同时,梁红英也清楚,眼前一场恶战恐怕难以避免。她用马鞭一指前面拦住去路的土匪,问道:“大青山清风寨刀疤的手下,是不是又是你们?”
有个小子端起枪,把瞄准镜对准了梁红英,嘿嘿笑着说:“是,知道是我们还不赶紧下马,把背的东西给我们放下!”
梁红英一只手抓着马鞭,另一只手插在怀里,摸着枪把。她知道,此刻把枪抽出来是行不通的,对方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们。所以,她尽量保持镇定,安抚着对方,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这时,土匪队伍里走出一个小头目。梁红英虽然上过山,但却没见过他。估计在土匪队伍里,他的职务也不大。
这人腆着肚子,扎着个大腰带,左边别一把盒子枪,右边也别一把盒子枪,看上去十分神气。他伸手一指梁红英,说道:“废话都别说了,我们对你们的情况清清楚楚。你身上背的是什么?我们大当家说了,他最近嘴馋,想喝点好酒,所以你背的那两瓶酒先给我们放下!”
梁红英一听,暗自惊叹。怪不得父亲那么小心,这刚做出的决定,消息竟然早就泄露了。
她心想,这曹府里到底安插了多少奸细?怪不得父亲整天提心吊胆的,换做谁能不这样呢?偌大的一个曹家,如今几乎被人渗透得千疮百孔。
梁红英满心忧虑,心想如今已经辨不清谁是正面人物,谁是负面人物了。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他们只是幌子,打着运送名酒的旗号,实际是诱敌深入。看起来对方还没有搞清楚局中局,应该说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想到这里,梁红英的心反而平稳了许多。不管这酒是真还是假,东西总得成功送过去,不能被他们劫下来。要是被截了,再往前该怎么走?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往上海去?
所以,她决定,保护这假酒也要跟保护真酒一样,绝对不能让土匪拿走。越是这样,越能显出这酒是真的,越能起到很好的牵制作用。
梁红英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境。
若是把酒解下来扔地上,趁这群人去抢,打马就跑,又怕被这群土匪识破。
她回头瞧了瞧几个小跟班,枪还背在身上,却毫无反抗之意。再看省城四少的霍少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梁红英斜眼瞥他,只见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本来决定让小虎跟着,不知为什么曹月红又变卦,把小虎留在了家里,如果他跟着,也许能帮上点忙。
曹月红虽是个女孩,倒挺镇定。她端然坐在马上,双手稳稳抓着缰绳,不像霍少爷那般吓得直冒汗。
梁红英暗自数了数土匪人数,总共十几个。真要打起来,己方绝不是对手。上次夺回那箱珠宝,主要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况且那次土匪人数少。可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在此设伏,直接将自己一行人给围了,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
但梁红英并不气馁,她用马鞭指着带头的土匪说:“识相的就闪开一条路!你别以为拦住我们,就能让我把东西交出来。这酒是我们曹家的,与你们无关。想喝酒就花大洋去买,市面上有的是。中国酒喝着不痛快,就去买洋酒,何必干这种勾当?抢百姓的钱,放在家里下小钱吗?”
那带头的土匪仰起脖子,呵呵直笑。可刚笑两声,“噗嗤”一声,他脖子上突然冒出一股血水,随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梁红英也吓了一跳,心想:这怎么回事?我不过用马鞭指了他一下,他就倒下了?
众土匪猝不及防,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少人还端着枪,有两个上前查看情况,发现是被子弹击穿。他们回身对其他人喊道:“是被枪打的!是谁干的?”众人立刻将枪端起,把瞄准镜对准梁红英他们。
梁红英皱了皱眉,说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手里又没枪,又不是我打的。是不是你们自己队伍里有人造反,把他给击毙了?”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难道队伍里真有这样的人?一番询问之后,却没发现可疑之人。
于是,在一个小兵的带领下,土匪们又把枪举起来,继续要挟梁红英他们:“别管是谁打的,我们今天是来要酒的。把酒放下,你们就可以走;酒不放下,谁也别想走!”
这话刚说完,“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一个土匪的左脸颊穿过右脸颊,同时还扫到了后边一人的肩膀,两人同时惨叫一声。所幸都没有死亡,却也是惨不忍睹。剩下的土匪顿时慌了神,他们东张西望,端着枪四处查看。
梁红英明白,肯定是有人暗中相助。她突然想起那个吹笛的朋友,难道是他?以前帮助过自己的人,或许也是他,他从未与自己正面联系过,可在关键时候总能出手,于千钧一发之际解困。
有了转机,后边的曹月红、霍云龙以及三个小跟班都来了精神。他们东张西望,想抓住机会随时离开。梁红英的手丝毫没有放松,一直紧紧抓着那把枪,生怕那些土匪一时冲动再朝他们开枪。不过这些土匪目的单纯,就是为了抢酒,倒没有非要杀人的意思。
已经一死两伤,土匪们群龙无首,又怕继续遭算计,谁也不敢再逗留。有两个小兵分别背起受伤的人,另外两个抬着死去的小头目,撒腿就跑。
梁红英见状,心想:这帮草包,还想劫我的酒?她用马鞭奋力抽打马屁股,马儿撒开蹄子窜了出去。曹月红紧紧跟上,霍云龙和三个小跟班也快马加鞭。梁红英一骑绝尘,一口气跑过了大青山。
跑出去几十里地,到了安全的地方,梁红英才勒住马。她回头一看,三个小跟班早已被远远落在后方。她的马跑得确实快,曹月红骑马的技术也不错,紧紧跟在她身后。霍云龙则有些狼狈,在马上被颠得东倒西歪,一脸疲惫不堪的神情,这模样直接把曹月红逗乐了。
曹月红用马鞭指着他说:“大少爷,今天知道厉害了吧?还非要跟着我们。你没吃过苦,怎么可能跟得上我们的步伐?”霍云龙跑到跟前,气喘吁吁,即便坐在马上,依然显得十分疲惫。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别着急,等我们到了省城,坐上火车就轻松了。到时候我多叫些人,二三十个扛着枪守在我们身边,我看谁还敢劫咱们的酒!”
等那几个小跟班赶上来,梁红英一打马,说道:“走吧,别再耽误了。今晚咱们必须找家客栈住下,露宿荒野可不好受。”
说罢,她一马当先,六人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这条路还算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有骑马的,有推车的,偶尔还能看到一两辆轿车,四个轮子的汽车很是让梁红英感到新奇。
曹月红和霍云龙在省城经常看到汽车,梁红英却很少见。她指着汽车问曹月红:“月红,你坐过吗?坐上去啥感觉?”曹月红心想,看起来石哥哥连这汽车都没坐过,这就不如我了。于是说道:“当然坐过,特别舒服。到了省城,石哥哥我带你去坐。我父亲在那儿有好几辆呢,咱们在省城有几家大商铺,往来都坐轿车,还有专门的司机,可舒服了。”
旁边的霍云龙立马接话:“就这玩意儿,我家里有的是。你想坐吗?我送你一辆,你开走都行。”梁红英斜了他一眼,没吭声,心想:这可不是刚才面对土匪的时候,还在这儿吹牛。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到了前面一个小市镇。这村镇虽不大,却处在交通要道上。路边有一家大客店,外面已经停了十几辆骡马车,也有汽车,和刚才梁红英看到的车很像。
于是,他们几人在门外下马,准备入住这家客店。梁红英下马后,大声喊道:“客栈的伙计!”
一个年轻人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赶忙跑出来招呼。见来了几个人,赶紧让他们把马拴到旁边的拴马桩上,同时又喊伙伴:“快来快来,来客人了,帮着添点草料喂马。”随后便引着他们进了客栈。
梁红英一边走一边问:“小哥,上面还有没有空房间?”那小伙连忙应道:“有有有,最近世道不太平,路上行人少,我们这儿比较清闲,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梁红英这才放下心来。
可她又有些顾虑,住店的话,自己一人一间还是和他们住在一起呢?她担心的问店小二:“我们多要几间客房,有吗?”店小二说:“两间是有的,再多就没了。”梁红英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要是和这几个老爷们住在一起,可就太不方便了。
梁红英再次向店家请求:“你能不能给我们多找一间房?”
曹月红满心纳闷,忍不住说道:“石哥哥,你们几个住一间怎么了?就凑合一晚上,明天咱们到了省城,那里有的是房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不必这么担心。再说了,如果屋子比较窄,让他们几个睡地上,你一个人睡床上就行。”
旁边的霍云龙一听,心里顿时不痛快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光知道关心他?那我睡哪里?让我也睡地上吗?这叫什么话!”
梁红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曹月红也跟着扑哧一笑,说道:“那怎么办?石哥哥可是肩负着大任,不让他睡床上,难道还让你睡吗?”
霍云龙气得一跺脚,像小孩一样撅起了嘴。那三个小跟班,自然是不敢吭声。霍云龙回过脸,又对店小二说:“让别人搬出去,多给我们一间房。”那小伙子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地说:“大爷,这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您说了算,人家已经住下了,怎么能把人家赶走呢?”
梁红英见这情形,赶忙说道:“算了算了算了,就这么凑合着住吧,不就是一晚上嘛,挤挤也行。”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不太愿意和这几个男人挤在一起睡,毕竟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可没地方搁。
到了晚上,他们在楼下吃了点饭,点的东西十分齐全。轮到霍云龙显摆的时候,他猛地拍着桌子,大声嚷着,让店家把所有好吃的都端上来。店掌柜的没办法,甚至把一整头羊都给他们弄上来了,结果其他客人想吃点羊肉都没了。
梁红英见状说道:“咱们也吃不了这么多,何必这么浪费呢?”霍云龙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本公子一向就这么铺张浪费,怎么了?你跟在我身边,我保证不让你吃亏。”可一转过脸,他面对曹月红时,却立马变得和颜悦色。
曹月红用手指着霍云龙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别跟我石哥哥这么说话,我不爱听。他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你能办得了他干的那些事儿吗?”
梁红英一看,这两人火药味又起来了,眼瞅着又要吵起来。可这儿哪能吵架呀!
她心急如焚,赶忙扫视一圈饭厅。里头吃饭的人还不少。有唠着家常的本地居民,有行色匆匆的外乡过客,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就在这时,梁红英的目光定在了两个身着和服的东洋人身上。他们挎着腰刀,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这两人神色冷峻,眼神时不时地在饭厅里游移,那模样,怎么看都透着股子不对劲,让人心里直发毛。梁红英心里一凛,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仿佛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