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路上竟没人认出她是女儿身。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兴奋之余,她差点蹦跳起来,活像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可很快,她便察觉到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愣神片刻,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如今的穿着打扮。对啊,自己现在可是个二十出头的大老爷们,这么蹦蹦跳跳,确实有失体统,也难怪旁人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她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可这一笑,又觉得不妥,赶紧收住笑容,倒背着手,挺起胸脯,学着老学究的模样,迈着方步,大步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这条大街由青石板铺就,路面平整,马蹄声传得很远,听得格外真切。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摆摊的、逛街的人熙熙攘攘。梁红英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是谁的马跑得这么急?
正想着,她来到一家酒馆前,抬眼望去,招牌上写着“天下第一酒”。梁红英见状,不禁哑然失笑,心想着:好大的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酒,敢称天下第一?
这时,一个醉汉从酒馆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此人五十多岁,衣着破旧,手里拿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喝。他脚步踉跄,下酒馆台阶时,身子歪了好几次。马蹄声越来越近,可这醉汉却“扑通”一声,仰倒在路面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胳膊伸开,两条大腿劈开,竟在大街上呼呼大睡起来。
梁红英瞧着,心里暗叫不好,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就这么躺着,没人管的话,一会儿不得被压死?她刚想过去把醉汉拉起来,那几匹快马已然赶到。
梁红英定睛一看,是三匹马。为首的是个女子,脚蹬马靴,一头卷发,身着西式骑马服。她策马狂奔,还不时用马鞭抽打马屁股,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前面躺着个人,她却视而不见。
梁红英心急如焚,周围的乡亲们纷纷四散躲开。眼瞅着马蹄就要踩到倒在地上的酒鬼,千钧一发之际,梁红英一眼瞥见旁边卖鸭梨的桌上有块大桌布。她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把扯过桌布,快步冲到路中,在马即将赶到的瞬间,将桌布用力往空中一抖,拦在了马前。
这块大布迎风鼓起,马被吓得前蹄腾空,直立起来。骑在马上的姑娘猝不及防,身体失控,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虽说没摔得太惨,却也吓得不轻。她身后跟着的两个骑马男子,赶忙勒住缰绳。
梁红英刚才一拽,鸭梨滚落一地。她顾不上许多,扔掉桌布,赶忙去看那醉汉,想把他喊醒,让他赶紧躲开。可喊了半天,醉汉毫无反应。
卖鸭梨的小贩跑过来,看着满地的鸭梨,欲哭无泪:“姑娘,你这也太过分了,我这鸭梨被你弄撒一地,这可咋办?你得赔我!”梁红英抬起头问道:“几块大洋够赔?”掌柜伸出三根手指:“三块大洋。”梁红英二话不说,从布袋里摸出五块大洋,抛向空中,喊道:“接住!”
掌柜慌了神,抻开袍子的前襟,五块大洋稳稳落在包里。他把大洋放在嘴里咬了咬,又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听,然后在手里一抛一抛,满意的说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这鸭梨谁爱吃谁吃,谁捡到谁拿吧。”一时间,满街的人都忙着捡梨。
这时,那个被摔下来的姑娘满脸怒容,挥舞着马鞭走过来,用马鞭指着梁红英质问道:“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竟敢半路拦我的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梁红英正背对着她,还在试图叫醒醉汉,没来得及正面回应。
姑娘见他不理会,扬起马鞭就朝梁红英抽去。梁红英察觉到危险,侧身一闪,马鞭抽了个空,重重地抽在地上。她这才回过身,与姑娘面对面。
此刻,梁红英才看清,这姑娘生得十分漂亮,一头西洋式卷发,眉清目秀,身材匀称。配上马靴和这身骑马装,更显得英姿飒爽。可此刻,她横眉怒目,气得脸都变了形。她身后的两个男子,也叉着腰,手握马鞭,满脸凶相。
不过,当姑娘看清梁红英的模样时,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撅着嘴,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拦我的马?”梁红英故意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刚才跑得那么快,没看到这街道上有人吗?他躺在地上,我要不拦着,马踩上去,他还不肚破肠穿?你反倒怪我?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你怎么能跑得这么快,我真是佩服你!”
姑娘撅着嘴反驳:“我跑得快,关你什么事?你这个臭小子!”说话间,她身后的两人挥舞着马鞭,跃跃欲试,想要教训梁红英。梁红英心里想着:来吧,本姑娘要是怕了你们,就不是梁红英!
就在两人要上前时,姑娘突然伸开双臂,把他们拦住,怒气冲冲地说:“行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饶了这个臭小子。”可转眼,她看向躺在地上的醉鬼,用马鞭一指,下令道:“给我抽他,谁让他拦住我的路,要不是他,我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其中一个男子挥舞着马鞭走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的酒鬼,“啪啪”连抽几鞭。梁红英赶忙阻拦:“别打了,他都喝醉了,你还拿鞭子抽他!”这几鞭下去,醉鬼倒是被抽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浑身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怎么了?”他看看四周,满大街都是人,赶紧东张西望。瞧见旁边的酒葫芦,嘿嘿嘿的笑起来,他连滚带爬地过去,抓起酒葫芦,拔掉塞子,“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
梁红英看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那骑马的姑娘抽了醉鬼还不解气,一歪头,看到旁边的酒馆,抬头瞧见“天下第一酒”的招牌,她用鞭子指着酒馆说:“什么破地方,还敢称天下第一酒?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酒配不配得上这名号!”说着,一挥手,喊上两个随从走进酒馆。
一进酒馆,店小二赶紧迎上来招呼:“哎哟,小姐,您来了,快请快请!”马上给她让出一张桌子。酒馆里热闹非凡,喝酒的人划拳的、抽烟的、高谈阔论的。
姑娘把马鞭往桌上一扔,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对店小二说:“把你们的酒拿出来,我尝尝。看看你们这‘天下第一酒’是不是名副其实?要是敢骗本姑娘,我砸了你们的招牌,拆了你们的酒馆!”
掌柜的在柜台里一看,来了个不好惹的主,赶紧跑出来,点头哈腰地问道:“小姐,您是哪位呀?哪家的大小姐?我们这儿的酒可真是远近闻名的一等好酒。曹家的酒您应该知道吧,我们这儿卖的就是曹家的酒。”
女子一听,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可紧接着又大声怒斥:“既然是曹家的酒,拿出来我尝尝。要是真的,我就不追究了;要是假的,今天你们这酒馆就别想开了!”
梁红英见状,不禁对这个蛮横的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跟着走进酒馆,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店掌柜一听,赶忙招呼店小二:“快去,把咱们上等的好酒拿上来,让这位姑娘尝尝!” 说罢,他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匆匆擦了擦桌子,伸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姑娘就座。
那女子大大咧咧,用马靴一勾凳子,便稳稳坐在了桌子旁。她身后的两个男子叉着腰,满脸神气,站得笔直。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把酒端了上来,还附带一盘熟牛肉和一盘黄澄澄的煎鸡蛋。店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姑娘,不知道您喜欢吃啥下酒菜,小的就随便给您弄了两个,一盘牛肉,一盘鸡蛋。您边吃菜,边尝尝咱们的酒,保准不会让您失望。” 说着,他还亲自拿起酒壶,给姑娘的杯子里倒满酒。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全都聚焦到这一桌,好奇地瞧着这场热闹。在梁红英这边,小二也早早把酒菜端了上来,还贴心询问:“客官,您要吃点什么主食?” 梁红英摆了摆手,示意先等等,她此番来可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瞧瞧这位大小姐,到底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骑马的女子端起酒杯,先是仔细端详,随后放在鼻下轻嗅,最后才缓缓将酒杯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刹那间,酒馆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瞧着她。看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举手投足间,活脱脱是个品酒的行家。
一时间,姑娘脸上没了表情,像是在回味思索。紧接着,她双眉紧锁,“啪” 的一声,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吼道:“这是假酒!竟敢用这种酒来骗人,曹家可没有这样的酒!还妄称天下第一酒,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假酒,砸曹家的招牌!”
掌柜的一听,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愣了好一会儿神,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您可别乱说啊!这千真万确是从曹家进的酒,我们小本生意,哪敢用假酒糊弄大伙呀!” 说着,他又转头问在场的乡亲们,“大伙喝着这酒,感觉咋样啊?南来北往的客商们,你们喝着这酒,味道不错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可姑娘不依不饶,又猛地一拍桌子,喊道:“小虎,你去把咱们马上的酒拿过来,让他们尝尝,真正的曹家酒是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