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心里满是疑惑,凤丫头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人到底是真凤丫头,还是假凤丫头?是当面直接问她,还是在背后偷偷,听她说话来探寻真相呢?
突然,她灵机一动,既然刚才能成功瞒过所有人,那也一定能瞒过凤丫头。不如先不袒露自己的身份,就假装是戏班里的一员,好好试探试探,看她到底会说些什么。
这么想着,梁红英不但没有洗掉脸上的油彩,反而又添了几笔,把脸涂抹得更加花里胡哨。随后,她随手抓起旁边一件青衣长袍披在身上,在镜子前一照,满意极了。这模样,一般人肯定认不出来,除非戏班团长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特意盘问她,才可能露馅。
好在这团长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刚才被官兵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还一肚子气呢。就听他问凤丫头:“刚才你还在台上,怎么一会儿就把脸洗白了?动作也太快了吧!谁让你卸妆的,一会儿还有戏要你去扮演角色呢!”
凤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刚才我有事出去了一下,家里有人来找,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的事了,团长。”
团长听了,神色中透着一丝纳闷,不过也没有深究。但从他那诧异的眼神能看出,他心里肯定在怀疑凤丫头是不是在说胡话,毕竟刚刚还在台上,怎么就说没上台呢?
凤丫头赶忙问道:“那我接下来要演什么角色呀?”团长告诉她:“你赶紧去扮一个宫女。”凤丫头应了一声,就去台前化妆了。
这时,周围的人都陆续离开了,梁红英心中暗喜,机会来了!她也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侧着脸悄悄看了看凤丫头,再次确认她下巴上确实没有那颗大痦子。
梁红英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向凤丫头借油彩,顺便问道:“这位姐姐,你以前下巴上的大痦子,是在哪里摘除的呀?”
凤丫头化妆的速度相当快,没一会儿就打好了粉底,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正准备上油彩呢。她见一个扮相奇特的女子问自己,也没细究这人是谁,就顺口说道:“我脸上的大痦子?我什么时候脸上有大痦子啦?”
梁红英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原本判断,这凤丫头可能是用民间偏方把痦子摘除了,才看不到的。于是接着问:“你下巴上不是有一个痦子吗?”
凤丫头伸手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噢,你是说我自己粘的那个痦子啊,那都是假的,你还真当真了?那不是咱们戏台上扮丑婆粘的那种痦子嘛,我有时候就粘在下巴上,你们还都以为是真的啦。”
梁红英心里犯起了嘀咕,照她这么说,她从来就没有过那颗大痦子。那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凤丫头呢?按道理,冯姨不会骗自己,真正的凤丫头下巴上是有个明显大痦子的。如果她没有,那她应该就不是。
梁红英沉思片刻,还能问些什么来确认呢?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在骗我”吧,况且自己还没表明身份。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动脑筋,终于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曹府?”
凤丫头一听,立马警觉起来,歪着脑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梁红英一番,实在看不出她是谁,便问道:“这位师妹,我以前可没见过你啊,你是刚来的吗?”梁红英赶紧点点头,回答道:“才来两天呢,你居然不知道。”
凤丫头继续追问:“原来在哪个戏班子呀?怎么老板也没跟我说过呢?”梁红英笑着解释:“我们的戏班子以前也是走遍大江南北,小有名气。后来班子里的老板去世了,这摊子也就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我就投奔到你们剧团来了。”
没想到,梁红英的这番话,凤丫头竟真的信了。
梁红英单刀直入,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在曹府里干过?”凤丫头一脸诧异,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曹府干过?是有人告诉你的,还是你瞎猜的?”梁红英赶忙解释:“我听旁边的姐姐说的,我说我以前也在曹府干过,她说我们这儿有个年龄大些的,以前在曹府干过,名字叫凤丫头。刚才听老板叫你凤丫头,所以我就这么问了。”凤丫头听后,这才明白了缘由,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我以前真在曹府干过。后来曹府出了变故,我待不下去,就跑出来另谋生路了。”
梁红英一听,她真在曹府干过,看来这就是真的凤丫头。既然如此,她的话就有可信度。梁红英本想问“你是真的买过红色砒霜吗?”可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这么问,自己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不能太直截了当,得慢慢让她卸下防备。但她又抑制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心想机会难得,错过就没了。于是,她大胆抛出问题:“你在曹府那么多年,你觉得曹府里哪个丫鬟最好,哪个太太最好?”
凤丫头想了想,反问道:“你在曹府干了几个月,怎么好像对曹府感情挺深呢?”梁红英说:“我就干了几个月,后来家里赎身把我赎出来了,所以现在准备唱戏谋生。”梁红英说的话,凤丫头压根没怀疑。
凤丫头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当时在曹府的时候,是曹府最鼎盛的时期,现在可不行了,门庭冷落,买卖也做不成了。我在的时候,他们家的酒坊和那十个铺子都特别红火,日进斗金一点都不夸张。可是出了一件事情之后,家业就逐渐败落了。”梁红英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凤丫头说:“二十年前出了件事,他家的梁太太突然去世了。我们大伙都不知道咋回事,反正死得特别蹊跷,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马上就要临产了。曹正平老爷特别伤心,还有那位老太太,都哭得死去活来。”
梁红英听到这儿,心里十分感动。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奶奶,对母亲有感情才会哭得这么伤心。按凤丫头所说,父亲也很伤心,看来自己要是认亲,应该会顺顺利利被接纳。但她又一想,还是先暗地里帮助父亲吧,这样更便于自己施展,也不会被人监视、妒忌,少很多麻烦。
话还没说到正题,梁红英接着问:“那位梁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就没人知道吗?”
凤丫头说:“梁太太这个人风华绝代,名叫梁诗涵,当时可是省城里第一大美人。曹老爷怎么纳她为妾的呢?就是那年曹老爷在酒会上认识了她,两人跳了支舞,曹老爷就被梁诗涵迷住了,把她带回了家。老太太也没反对,她正盼着抱孙子呢,多一个儿媳妇就多一分希望。没想到梁诗涵真就怀上了,当时曹府上下一片欢喜,人人满怀希望,老太太天天给我们发赏钱,那气氛好极了。不曾想,快临盆的时候,就出了事,曹府就像天塌了一样。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暗自高兴,大多数人都和主人一样伤心不已。”
梁红英听到这里,心情也格外压抑沉重。如今看母亲,虽然眼睛看不见,说不了话,耳朵听力也极其微弱,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母亲的身材高挑,即便如今历经磨难,往昔的风采依旧能从她的身形轮廓中窥得一二。梁红英想着母亲,心中涌起无尽的怜惜。母亲本处于人生的巅峰,却骤然坠落至这般境地,她对那个给母亲下药的人,恨意愈发浓烈。
与此同时,父亲对母亲的深情,父亲如今在府中艰难的处境,都让梁红英忧心忡忡。她内心憋闷得厉害,特别想问凤丫头,“凤阿姨,你那天买红色砒霜,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她都犹豫了。以自己现在“戏班新人”的身份问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突兀,很容易引起怀疑。
踌躇再三,她换了个问题:“凤阿姨,你在曹府的时候,谁和你最要好?是哪位夫人,还是哪个丫鬟姐妹呢?”
凤丫头手上忙着化妆,头也不抬地回答:“那时候啊,和我最要好的,应该得说是四太太了。我在老爷身边做事,各位太太对我都还不错。但要论最投缘的,还得是四太太,我们俩特别聊得来。”
梁红英听了,心里一惊,这和上次凤丫头说的不一样啊。上次她分明说和三太太关系最好,怎么这次又变成四太太了?梁红英不动声色,轻轻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三太太怎么样呢?”
凤丫头停下手中动作,思索片刻说:“三太太嘛,也还行。不过这人呐,心思有点歹毒,容不下别人。不像四太太,宽容大度,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格外和善,所以我们对四太太的印象都很好。”
既然不能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那句话,梁红英也就不再纠结。她暗自思忖,这问题还重要吗?鲁班爷爷说过,母亲的残疾和红色砒霜并无关联。就算凤丫头真买过红色砒霜,想来也没用在母亲身上,不过看她们买这东西,估计也不会干出什么好事。
这么一想,梁红英愈发觉得曹府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她满心担忧,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父亲。如今父亲的大寿将近,也不知筹备得怎么样了。
从凤丫头这里,梁红英确实得到了不少关于过去的信息,可其中疑点重重。就拿凤丫头对几位太太的说法来说,一会儿说和三太太好,这会儿又说四太太才是最要好的,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凤丫头并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小姑娘梁红英,两人以同事闲聊的口吻交谈,凤丫头倒是更可能说出真话。
梁红英最后又问了一句:“姐姐,你一直在这个戏班子吗?你们都到哪些地方演出呢?”
凤丫头一边往头上戴头饰,一边回答:“我们一直在这周围跑台口。其实我也不常跟着戏班子,我丈夫做生意,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我就是对唱戏情有独钟,所以才来干这行。我唱得不好,在戏班里多半是跑龙套。不过多挣一分是一分,也能补贴些家用。”
梁红英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心想,既然知道凤丫头跟着戏班子,以后要是有什么疑问想找她,也不是难事。只要向人打听戏班子在哪里演出,便能找到她,于是便暂时止住了话头。
与此同时,一个奇妙的想法在梁红英脑海中萌生。经历了这几件事,她发现了一个绝佳的伪装自己的办法,就像唱戏的人一样,粘上假胡子,改改扮相。如此一来,不就能以另一种身份混进曹府,在父亲的身边随时保护他了吗?
有了这个想法,梁红英心里畅快极了,困扰她多日的难题,似乎终于有了突破口。抓住凤丫头穿上戏服上台演出的空档,梁红英赶紧洗了脸,趁没人注意,悄悄地溜了出去。临走时,还顺手拿了一挂假胡子。她心里琢磨着,既然要改扮,那就来个彻底的大变样。扮成什么样的女人都可能被认出来,倒不如女扮男装,让谁都认不出自己。
出了戏台,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梁红英心里犯起了嘀咕,今晚该到哪里去落脚呢?她溜溜达达地来到一家茶馆,心想在这儿喝喝茶,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觉,好像也挺不错。可一抬手,碰到了口袋里装的大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可是有钱人,用不着这么寒酸。
于是,她径直跑到悦来客栈,要了间房子。进了房间,她把从戏班子带来的胡子拿出来剪短,打算粘在自己嘴唇上,制作一个浓重的八字胡。一番修剪之后,贴在嘴唇上一试,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头顶这长长的头发可太扎眼了,必须得掩盖一下。她瞧见店小二头顶戴着瓜皮小帽,身上穿着男人的大马褂,便也想弄一身。于是问店小二:“你们这儿有没有现成的瓜皮帽和你身上这样的马褂儿?”店小二一听,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回答道:“有啊,只要您有钱,我就能给您弄到。”
梁红英给了他两块大洋,让他帮忙去置办一套。店小二愉快地答应了一声,没过多长时间,就把东西给弄回来了。小二好奇地笑着问:“姑娘,您要这衣服有啥用啊?这可是男人穿的衣服。”梁红英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姑娘穿男人的衣服就不行吗?我就想变个英俊的小伙子。”说完,便把店小二推出门,关上了房门,自己在屋子里捣鼓起了装扮。
她先是把胡子进一步理顺,又把头发仔细地盘好,戴上瓜皮帽,然后穿上大马褂。站在镜子前一照,嘿,还真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虽说粘上胡子之后显得有点老气,不过这正是梁红英想要的效果。
换好衣服后,她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这扮相的效果,看看外边的人能不能认出自己。她大摇大摆地从屋子里出来,又下了楼,一直走出客栈。一路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她询问,这说明她的变装十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