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见世面
在小二指引下,唐翠花一行人进了飘香楼雅间。小二将菜谱毕恭毕敬地递至唐翠花面前,那菜谱以锦缎装帧,边角处绣着精致的云纹,显见制作精良。
正值盛夏,骄阳似火,可一踏入这雅间,却仿若瞬间闯入了一方别开生面的清凉之境。案几之上,摆放着一尊尊青花瓷窑,那瓷窑质地细腻,青花纹路仿若流淌的碧水,灵动而富有韵味,与这雅间的清幽氛围相得益彰。
窑中,错落有致地搁置着数块冰块,在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更妙的是,冰块之上,精心摆放着几朵初绽的荷花,花瓣粉嫩娇艳,带着清晨的露珠,仿若刚从荷塘中采撷而来。
丝丝凉意从冰面悄然渗出,悠悠然地弥漫在整个空间,裹挟着荷花那淡雅的清香,让人为之沉醉,仿若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瞬尽情舒张,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与芬芳。
抬眼望去,四壁之上悬垂的丹青墨宝更是引人入胜,笔触细腻入微,山水花鸟跃然纸上,仿若下一秒便能破壁而出。那画中的青山含翠,绿水悠悠,仿若自带习习凉风。再看脚下,铺设的青石砖光可鉴人,往来踱步之际,砖石上映出的人影微微晃动,仿若一步一踏入静谧澄澈的水中天地,足底凉意丝丝沁入心间,为这炎炎夏日添了一抹难得的惬意。
中央一张檀木圆桌,色泽温润,纹理仿若行云流水。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套白玉茶具,质地细腻,触手生凉,壶嘴、杯沿处精雕细琢的云纹,飘逸灵动,与周遭雅致氛围相得益彰。四周几把太师椅,亦是檀木所制,靠背处雕有梅兰竹菊 “四君子” 图,花枝舒展,花瓣娇艳,或傲然挺立,或淡雅清幽,尽显匠人之巧思。
窗棂上所雕花样繁复精美,龙凤呈祥、喜鹊登枝等吉祥图案层层嵌套,线条流畅圆润,在光影变幻间,仿若要振翅欲飞、欢歌起舞,更为这雅间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此刻,窗外骄阳似火,蝉鸣阵阵,而这雅间内的丝丝凉意与雅致陈设,却让人仿若置身世外桃源,悠然惬意,只盼能在这方静谧空间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二面带微笑,声音清脆响亮:“夫人,咱这飘香楼在京城可是久负盛名,菜品更是样样精美。这头牌菜当数‘金玉满堂’,以鲜鲍、海参、鹿筋等山珍海味汇聚一锅,慢火炖煮,汤汁浓稠,鲜香四溢,入口软糯却不失嚼劲,那滋味,保管您尝过一回就忘不了。再有这‘翠羽凌波’,精选嫩笋与鲜虾仁,佐以秘制调料炒制,笋似翠羽,虾仁如凌波仙子,口感爽脆清甜,清新雅致。还有这‘芙蓉朝露’,乃是用蛋清与鲜鱼蓉精心烹制,蒸制出锅宛如芙蓉初绽,蘸上特制酱料,嫩滑得仿若朝露凝华,入口即化。” 说着,小二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自豪。
唐翠花那满是粗茧的手指,缓缓翻开酒楼的菜谱,上头菜名笔走龙蛇,她哪里识得。满心怅惘,目光草草扫过,只在那些似曾相识的笔画间,竭力探寻熟悉之影。
眼角余光轻瞥,幼子曾宝富正眼巴巴望向菜谱,眸中渴盼尽显。再观身旁丈夫曾业广,眉峰紧蹙,满面凝重,岁月仿若利刃,在其面容刻下深深壑痕,那神色尽是生活的沧桑与艰难。
唐翠花心底泛起一阵酸意,几番踌躇,仿若下了天大决心,终是启唇:“来一道…… 家常豆腐罢,佐饭甚好。再加一份茄子,炒得软糯些,也能填腹数碗。哦,还有,上一大盆米饭。” 言毕,她幽幽轻叹,将菜谱递还候于一侧的店小二,眼眸深处犹留几分窘迫与忐忑。
小二微微一愣,笑意却分毫未减,忙不迭应道:“夫人好眼力,咱这家常豆腐虽食材寻常,然庖厨手艺超凡,做出的豆腐外皮焦酥,内里嫩滑,滋味绝不逊那珍馐佳肴。” 语罢,又望向曾宝富等人,“几位客官,可还需添些什么?”
曾宝富闻之,急得险些跃起,脱口嚷道:“娘,仅点这两样,哪能解馋?我要吃那‘金玉满堂’,还有‘翠羽凌波’,光听名儿便知美味无比。”
唐翠花狠狠剜了身旁幼子一眼,压着嗓音嗔怪:“你懂甚!咱家现今光景,你心底没数?能于这京城大酒楼吃上一顿,已是难逢幸事,你还在此挑肥拣瘦,也不嫌丢人现眼。”
曾业广亦在旁皱眉颔首:“正是,宝富啊,出门在外,做事需先考量囊中银钱,莫要一味贪嘴。”
曾宝富嘴角一撇,满脸不甘,嘟囔埋怨:“这算什么事,连片肉、汤都无,还不如自家下厨,好歹吃得畅快。”
尤氏道:“天热,要不…… 添个鸡蛋汤?好歹润润唇舌。”
曾宝富闻此,愈发生气,跺足叫嚷:“我不要鸡蛋汤,我要吃肉,再不吃肉,待会儿连路都走不动,怎生逛街。”
小二瞅准时机,满脸堆笑,伶俐荐道:“咱店招牌汤品诸多。且说这八宝山横汤,集莲子、芡实、栗子肉、白果、雪耳、无花果、冬菇、蜜枣与陈皮等上乘食材,悉心熬煮,其味清香幽远,风味独具;还有慈勤八燕汤,以鲜鲫鱼、甜萝卜为主料,炖得奶白馥郁;再有排骨藕汤,藕糯甜润,排骨鲜香四溢,咬上一口,齿颊留香;以及淮南牛肉汤,醇厚浓烈,韵味十足;更有南瓜乌鸡汤,滋补且美味。夫人您要哪个?”
唐翠花深吸一口气,强抑怒火,咬唇道:“罢了,来个排骨藕汤,再加一盘香葱炒鸡蛋。”
小二连连点头应承,将菜品逐一记下,又殷切问询:“夫人、爷,可要些酒水?咱楼中有自酿果酒,以鲜果子酿成,果香缭绕,饮之一口,唇齿留香,最是解乏提神;还有‘玉液琼浆’与扶酥酒,酒液澄澈,酒劲颇高,豪迈客官多爱之,常为这酒光顾小店。”
曾业广听闻,连连摆手,神色决绝:“酒水免了。”
店小二眼珠一转,望向二狗,笑容满面地问道:“有小公子在,要不添个羹类?咱们店里的小鸡元鱼羹和虾鱼肚儿羹,味道那叫一个鲜美,用料精细,最适合孩子食用,小公子保准爱吃。”
尤氏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唐翠花。
唐翠花心中暗自思量,总归得给孙子点些爱吃的,如今难得来了京城一趟,满打满算也就出来吃这一回饭,往后回去再节俭些便是了。这般想着,唐翠花一狠心,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口说道:“那就来份小鸡元鱼羹吧。”
小二机灵应诺,随后转身,步履轻快退出雅间,还贴心掩门。刹那间,雅间喧闹仿若随之而去,唯余轻微呼吸之声。
曾宝富兀自闷头,气鼓鼓凝视窗外京城繁华街景,街头人潮熙攘,车水马龙,叫卖、欢笑交织,他却无心赏玩,嘴撅得老高,显是未点招牌菜式而心生怨怼。
曾玉莲静坐一侧,眸光紧盯着雅间陈设布置。心底暗忖:原来这便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布置,果真赏心悦目,相较自家寒酸模样,实乃云泥之别,真盼自家往后亦能有这般体面时光。
这边,二狗却不安分起来,他从母亲尤氏身上 “哧溜” 一下滑下,几步蹿到近前,抬手就去抓那青花瓷窑上摆放着的荷花。尤氏见状,唬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将二狗一把抱起,轻声呵责道:“狗儿,莫要乱动,京中这些物件可都金贵得很,万一摸坏了,咱可赔不起?” 二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小手却还在空中乱抓,尤氏只能将他搂得更紧。
曾秋良拿起桌上茶壶,为双亲各斟一盏茶水。瞬间,茶香在这雅间氤氲开来。
曾玉莲闻得这馥郁茶香,也拈起茶杯,为自己倒上一盏,而后缓缓品咂。这一口茶下肚,心中那想要留在京城的念头,愈发浓烈。她暗自思量,唯有留在这繁华京城,往后方能常有这般舒心惬意之时,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俄顷,店小二手脚麻利,将菜肴一一端上,摆放齐整,而后恭敬地作揖道:“各位客官,请慢用。” 言罢,悄然退下,顺手将雅间门轻轻掩上。
曾宝富目光早已被桌上佳肴牢牢吸引,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当即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向母亲说道:“娘,这京城美食果真好啊!您瞧这排骨,与咱们往日所食大不相同,色泽红亮,入口软烂香糯,滋味直透骨髓;还有这藕段,香甜爽口,真真妙极。” 说话间,他又忙不迭地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眼睛瞬间睁大,惊叹道:“我长这么大,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豆腐,质地嫩滑,香气四溢,究竟是如何烹制,才能这般勾人馋虫。”
曾秋良见状,不禁微微皱眉,轻声呵斥:“宝富,你且慢些,又没人与你争抢,先吃些白米垫垫。这几盘下饭菜,你若都囫囵吞了,爹娘拿何下饭?”
曾宝富却仿若未闻,随手抄起碗,舀了满满两大勺米饭,压实之后,又夹起一筷子鸡蛋,风卷残云般吞咽下肚。
尤氏在一旁瞧得心急,生怕曾宝富将饭菜席卷一空,忙悄悄伸脚,踢了踢曾秋良。曾秋良会意,连忙起身,先为父母盛上米饭,双手递过,继而才为妻儿添饭,随后是妹妹玉莲,末了,才轮到自己。
众人吃着碗中的白米,只觉从未尝过这般香甜软糯之物,颗颗饱满,米香四溢,与飘香楼的珍馐美馔相互映衬。一时间,筷箸交错,几人吃得忘乎所以,竟无暇言语。
不过须臾,桌上饭菜竟已被一扫而空,连那盛着汤汁的盏碗都被喝得涓滴不剩,光洁可鉴。曾宝富吃得肚腹浑圆,像一只被喂饱的慵懒花猫,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随后毫不在意地抬起袖子就朝嘴上抹去。
二狗年纪尚小,不过才将将五岁,却也吃得不少,一碗米饭、两碗羹下肚,小肚子已然微微隆起,今日饭菜太过美味,他仍闹着要吃。尤氏见状,瞥了眼吃得肚皮溜圆的曾宝富,对二狗说道:“谁让你吃这么慢的,你瞧瞧,这桌上哪还有吃的了。” 二狗一听没吃的了,小嘴一撇,放声大哭起来。
唐翠花在一旁看着,不禁蹙了蹙眉,嗔怪道:“二狗才将将五岁,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到时候肚子该疼了。”
尤氏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将哭闹的二狗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哄着。
一众人仿若还沉醉在这顿饭食带来的惬意之中,又似舍不得离开这清幽雅致之地,吃罢饭,都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香茗,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眼睛则不住地打量屋内四周的布置陈设。
须臾,小二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微微弓着身子问道:“各位客官,咱家这饭菜味道可还合您心意?”
唐翠花听闻,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应道:“味道确实不错,该给的银子咱不会少,一起多少银子。” 说罢,便探手入怀,摸索着去掏那装钱的袋子。
小二声音清脆响亮地回道:“夫人,一共二两一钱。”
“什么?这么贵!” 唐翠花与尤氏异口同声地惊叫道,两人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神色一正,不卑不亢地说道:“夫人、爷,咱们店在这京城地界可是有口皆碑,向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店里的每一道菜价格都标的清清楚楚。不若我把菜单拿来,您几位仔细对对账?” 说罢,小二快步退了出去。
曾业广一听这价钱,痛心疾首地仰头长叹:“天爷啊,这一顿饭竟吃了咱们家半年的口粮,咱这普通老百姓,挣点银子不容易,这可真是造孽啊,这京城的饭,谁吃得起啊!”
曾玉莲站在一旁,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劝说道:“爹娘,这是京城,不比咱们乡下,此地物价本就高些,饭菜贵些也实属正常。咱们既进了这酒楼的门,吃了人家的饭菜,就按人家的规矩来,莫要让人嘲笑咱小家子气,吃不起饭。” 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几分沉稳,试图安抚父母的情绪。
这边话音刚落,小二也推门进来了,嘴上依旧客客气气地说道:“您几位对对账单,瞧瞧可有算错的地方?” 说着,将菜单双手递到唐翠花面前。
唐翠花也不接那账单,只是肉疼地从钱袋子里数出二两一钱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仿佛放下的不是银子,而是自己的一块心头肉。随后,她猛地站起身来,急急说道:“快走,快走,这地方咱可待不起。”
一行人听闻,忙不迭地跟着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地往酒楼外走去,那模样,生怕在这儿再多坐上一会儿,又要平白无故地被收银子了。出了酒楼大门,众人回望那雕梁画栋的酒楼招牌,脸上既有对这顿饭美味的回味,更多的则是对那高昂饭价的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