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依你本心而活
几日后，李青安依约踏入陈府大门。彼时，他一袭靓蓝长衫，银冠束发，气质儒雅，行止间尽显书卷之气。
与季晖一路畅谈，步入庭院，抬眼便见维君和郡主正于繁花之下浅笑闲谈。李青安从容止步，微微拱手，朗声道：“见过长宁郡主，见过陈小姐。”
维君闻声抬眸，秋水般的眼眸在他面上轻轻一转，朗声道：“李公子不必多礼。” 一旁的郡主赵予娴明眸弯成月牙，笑嘻嘻地打趣道：“李学士今日要见何人呐，打扮的真真是俊朗非凡，仪表堂堂啊。”
李青安白皙面庞瞬间染上薄红，再次拱手，谦声道：“长宁郡主莫要取笑在下。”
四人款步迈入正厅，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清茶。俄而，肖玉凤与陈奎年双双而至。
肖玉凤笑意盈盈，率先开口：“今日邀李公子前来，一则是感激李学士素日对我儿季晖诸多照拂；二则瞧着李学士孤身一人在这京城，亲友鲜少，若不嫌弃我陈府寒酸，闲暇时大可与小儿季晖同来，府中庭院宽阔，空房尚有三四间，权当歇脚之处，万望莫要推辞。”
李青安长身而起，拱手还礼，言辞恳切：“陈夫人言重了，青安与陈兄同朝为官，年岁相仿，脾性相投，平日里共议政事，诸多见解不谋而合，早已将他视作知己挚友。只是我如今所租庭院逼仄狭小，实在不便邀陈兄前去，每念及此，愧疚万分。青安父母早逝，得见陈大人与陈夫人倍感亲切，仿若至亲长辈在侧，夫人若不嫌弃，直呼青安即可。”
肖玉凤眸光一闪，似是不经意地探问：“青安啊，中州老家，除了舅舅舅母，可还有旁的亲人？那未婚妻可曾与他们一道上京？若是住处局促，尽管开口，我自当为你们小两口购置一宅庭院，权作成婚贺礼。”
李青安垂首，睫羽轻颤，仿若藏起了眸中的落寞，缓声道：“在下从未与人议过亲。自幼家境贫寒，一心扑在圣贤书上，些许银钱都换了笔墨纸砚，哪有余财筹备聘礼、迎娶佳人。况且青安满心求的是功名前程，平日里除却研读经典，与女子甚少往来。如今这每月俸禄，半数交予舅舅舅母以报养育之恩，半数应付房租、采买米面粮油，维持这日常花销。这京城之中，名门贵女如云，青安一介穷酸书生，又怎敢奢望有人垂青。”
肖玉凤闻得这般言语，心中自是十分满意，笑意愈发真切，说道：“青安，你切莫妄自菲薄。我观你品行高洁、勤勉上进，往后必能青云直上。姻缘一事，向来是缘法天定，急不得，待你寻得良配，我陈府定当全力相帮，绝不含糊。往后这陈府便如同你自家一般，粗茶淡饭却能管饱；这屋宇楼阁却能遮风挡雨。你若有任何需求，切莫藏着掖着，直言便是。”
言罢，她转头看向季晖，目光含着几分嘱托，“晖儿，你与青安既是知心好友，日后更要多多走动，彼此帮扶，莫要让为娘操心。”
季晖忙不迭起身，恭敬应道：“母亲放心，孩儿与青安兄相知相惜，情谊深厚，定当相互照应，您无需挂怀。”
李青安伫立在这雕梁画栋的厅中，暖阳透过雕花窗棂，细碎地洒落在他肩头，顿感暖意如潮，奔涌于心间，眼眶亦微微发热，遂再度拱手：“承蒙陈夫人这般厚爱，青安自幼孤苦，得蒙如此照拂，仿若寒夜猝逢暖炉，暖意直击肺腑，此生必铭刻于心，不敢或忘。陈兄高义，青安亦时刻铭记。”
肖玉凤浅笑道，起身之际，衣袂轻拂，带动身旁几案上的茶盏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轻响。“你与我儿年岁相仿，在我眼中，便如同亲子一般，若不嫌弃，往后唤我一声伯母即可，称陈夫人倒是显得生分了。我且先去厨房瞧瞧，午膳准备得如何，你们在此慢慢叙话。” 言罢，款步离去，只余淡淡的脂粉香气在空气中飘散。
此时，陈奎年亦温言安慰:“青安，无需这般多礼。你为人谦逊有礼，才情卓然出众，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在这京城之中，日后但凡遇着难处，只管来寻我，我定当倾尽全力助你。”
郡主赵予娴在旁瞧着这番情景，眼眸眨动，俏皮插话道。她今日身着一袭粉色罗裙，腰间系着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李公子这般奋发图强，日后必是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待那时，可莫要成了贵人多忘事，将我等这些旧相识抛诸脑后啊。”
李青安敛了敛心绪，展颜笑道，阳光映照着他清瘦的面庞，更添几分温润。“郡主这是折煞青安了，青安不过是沧海一粟，一介卑微书生罢了，今日能得诸位如此看重，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又怎敢存有半分忘本之心。往后悠悠岁月，无论风雨天晴，青安定不会忘却今日诸般恩情。”
季晖引着李青安漫步于陈府，此时正值繁花盛开之际，园中的小径旁，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落于二人肩头。赏着那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繁花似锦盛放之景，李青安满目艳羡，叹道：“陈兄仪表堂堂，文采不凡，又谦逊和善，双亲亦是这般宅心仁厚，想来定是陈兄前世与人为善，修得这般福泽。”
季晖闻之，开口道，他抬手轻轻掸去肩头的花瓣。“李兄莫要兀自嗟叹，人生漫漫百年，如今不及半程，怎就断言日后福分几何？不知李兄可钟情于我妹妹？”
这般突兀发问，令李青安心头一紧，忙拱手回道，额前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陈三小姐身份高贵，典雅出尘，气度不凡，实非我等所能企及、妄自肖想之人，青安尚有自知之明。”
季晖目光灼灼，凝视于他，又道：“若我将妹妹托付于你，你可敢立誓，对她不离不弃，护她一生周全？”
李青安挺直脊背，一脸严肃说道：“陈兄亦知晓，我双亲早逝，行事少了诸多掣肘，家中亦无繁文缛节。倘若我有幸与陈三小姐携手同行，她只需随心随性，依着本心生活便好。我虽饱读四书五经，却绝非迂腐执拗之人，小姐天性烂漫，一看便知是在双亲宠溺下长大。我别的许是给不了太多，唯有自由，可为小姐全力予之。当然，我定会护小姐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但凡我所有之物，小姐尽可取用。”
季晖细细观瞧其神色，见真诚无伪，良久，看向李青安，沉声道：“既如此，往后还望李兄信守诺言。不瞒你说，家母对兄台甚是满意，我那妹妹向来自由惯了，受不得拘束，若你当真能让她随性而活，不加以禁锢，那自是再好不过。稍后我便将妹妹约至廊上，你且亲去与她说个明白。”
李青安拱手，感激道：“多谢陈兄赐此良机，青安感激不尽。”
维君得了信，款步来到长廊，此地清幽静谧，廊外翠竹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郡主赵予娴正在廊头闲望，维君问道：“若我嫁与你，往后可能每日归家用饭？我出门走动，你可会介意？我与人起了争执、动起手来，你可会帮我吗？”
李青安听着这一连串孩子气的问询，不由嘴角扬起笑意，他的笑容在光影交错下显得格外柔和：“我已同兄长言明，若有幸与小姐相伴同行，你只需依着本心生活便好，无需做任何改变。我既无父无母，便无须小姐费心照料，我自会照料自身，当然，更会悉心照料小姐。若你嫁于我，每日归家用饭自是无妨，我亦可同你居于陈府，往后我每日都要上朝，家中难免沉闷，小姐尽可出门闲逛散心。只是我俸禄微薄，往后还须加倍勤勉。至于你与人争斗，我定会相帮，在我眼中，小姐乃世间独一无二之人，善良聪慧，若有人与你起冲突，就必是那人无端招惹，惹你动怒，那决然不是你的错。”
维君听着，又问：“此话可当真？”
“在下敢以性命起誓，句句出自肺腑。”
“既如此，那你且回去筹备吧，我愿嫁你。”
李青安仿若置身云端，欣喜难抑，忙道：“陈三小姐当真不嫌弃我家境贫寒、出身微末吗？”
“大男人怎这般啰嗦，只要你愿给我自由，我自当信守诺言嫁你。可若你哪天限制我自由，我便会同你和离。” 维君神色认真，语气决绝。
李青安笑道：“小姐当真直率，明日我便让舅舅舅妈前来下聘，只是聘礼或有些寒酸，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不嫌弃，你没有我有便是，还有，你不许纳妾，我不喜与陌生女子共处一室。”
“这……”
“李公子若觉为难，那先前所言，就此作罢。”
“若小姐一直未曾生育，我可否寻人延续李家香火？”
“我三十岁之前若未生育，自会请辞下堂。”
“那万万不可，即便小姐未能生育，我亦会对你不离不弃。”
“你且听好，李青安，我陈维君，此生绝不与陌生女子同住一屋，共侍一夫，你若做不到，就罢了，告辞。”
李青安急声应道：“我能做到，李某本就身无长物，何来钱财纳妾。小姐莫提和离之事，无论何时何事，我绝不离你而去。”
二人婚事就此自行商定，李青安又将这番交谈告知陈奎年，他面容端肃，言辞恳切，郑重其事地拱手道：“李某身为读书之人，自幼受圣人教诲，深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理，定会信守诺言，护陈三小姐一生周全。多谢陈大人不嫌李某贫寒，予李某这等良机，李某定不会辜负小姐的深情厚意。”
陈奎年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几分认可与期许，沉声道：“既已商定，那这两日你便寻个稳妥媒人上门提亲吧，也好让诸事有个章程，按部就班地操办起来。”
“是，大人。” 李青安仿若置身于一场绮丽梦境之中，难以回神。不过是前来同僚家中赴宴，顺便与心仪姑娘见上一面，怎就这般阴差阳错却又水到渠成地订了亲呢？遥想当日，他蒙皇上亲点为翰林院编修之时，虽也欣喜，却远不及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他心中暗自思量，舅舅舅妈向来疼他，知晓此事后定然也会满心欢喜，为他庆幸吧。
与此同时，在李青安居所那边，舅舅舅妈正于堂屋内相对而坐，亦在家中悄无声息地谋划着李青安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