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想到夫子布下的课业,她怎么也学不会,也做不出来,一时间万分沮丧。
不曾想,岑浮舟看出了她的烦心事。
他不过扫了一眼,就能将她看不懂之处仔细解答,其中言语顺畅,条理分明。
李青溪这才知道,他非但武功高强,而且才学过人。
比起对街一惯被盛赞的神童方小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活儿,竟是又落在了他身上。
偶尔的时候,他还会帮李青溪写夫子布下的课业。
其实岑浮舟一开始是不情愿做这种事的。
他幼年时,家中也请了夫子,对他十分严苛。
小时候的岑浮舟亦觉得读书是件很辛苦的事,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在他看来,学之一事,就该自己尽心尽力,哪能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
可架不住李青溪说:“林兄,这课业我根本写不完,明天就又要挨骂了,你行行好,帮帮我吧,算我求你了。”
彼时,她拉着他的袖子,眼眸里都是祈求。
最后,岑浮舟妥协了,但也同她立下约定:他可以帮她写,但她不能因此松懈文章词论,该学的地方还是要学。
李青溪满口答应,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谁曾想隔天岑浮舟真的拿了书来,亲自教她。
她压根没有推脱的余地,只能跟着他学文章,读诗词。
只是李青溪跟他学着学着,反而有了矛盾。
这一日,她再次不小心走神,面对岑浮舟的提问,只摇头说不知。
头一回给人当夫子,却被“学生”这般对待,在上京时岑浮舟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只有面对李青溪时,脾气才和缓些,但也终究是被惹起了火。
笨是一回事,不认真又是另一回事。
他当即就把书一扔:“这文章我已经连着七八天仔细领着你学过几十遍,大丫目不识丁,不过略听一听,都知晓其中意思,你却仍说不知。”
“你究竟是不会,还是不用心?”
李青溪没想到他会生气,赶忙道:“林兄,对不住,是我太笨了,要不你再讲一遍?”
今日实在是被气的狠了,岑浮舟冷了脸色,道:“不必了,讲了也是白费功夫。”
“林兄,我……”
“我不想听,你这几天总有数不完的借口。”他打断她的话,“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笨,甚至于算得上聪明,但态度极其恶劣。”
“常言道,一个人熟知书理,识文断字,才能顺遂立于天地之间。我也不欲同你说大道理,就说些浅显现实之事。”
“你常说要去江湖行侠仗义,但江湖是多么复杂之地,你出了松阳,就没了依靠,届时只能靠自己生活,又该如何待人处事?”
“就算是一生都待在松阳,你爹也未必能一直稳坐知县的位置,就算可以,双亲年纪渐长,也不能一辈子照顾你。”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有多艰难,你比我清楚,你扮男装一时,扮不了一世,若是某天你不得不嫁人,做主母要执掌中馈,你却连账本都看不明白,又如何能做到持家有道,求得生活安定?”
岑浮舟只是想举例让她明白,一个人胸无点墨,是无法在这世间立足的。
她如今连后宅之事都处理不了,又怎么可能在外面去走出一片天来?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但这话一出,踩到了李青溪的逆鳞。
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她原本想解释的心迅速歇了下去,整个人都染了怒气:“林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你也认为,让我识文断字只是为了去给人家当夫人,得一句贤良淑德的夸赞?”
“难道我长这么大,读书颂词也好,学礼知事也罢,只是为了让哪个男子挑中,然后还要感恩戴德地谢谢他愿意娶我?在你眼里,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为了作为别人的妻子,才能存在于世间吗?!”
岑浮舟听出她的怒火,下意识觉得不对:“我不是这个意……”
他话还没说完呢,李青溪已经抬手把书撕了。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今儿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对!没错!我就不乐意学,不想听,怎么了?什么狗屁文章,只知道规训人,我拿来添柴火都觉得恶心!”
此时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即便我爹不能一直做知县,养不了我一辈子,即便我孤苦无依,我也绝不会对哪个男子娶我就感恩戴德,更不会给他看账本管家业!”
人在愤怒的时候,根本不会有理智,即便李青溪知道岑浮舟于她有大恩,但越说越生气,也就不顾忌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来操心我的婚事与夫家了?你且放一百个心,实在没得活,大不了我从城墙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一番话说出口,岑浮舟脸色更冷了几分,想要关心她的话也噎住了。
李青溪才不管这些呢,袖子一甩什么也顾不上,转头就走!
孩子们同邱小二还有邱大夫一道去了集市,等她的身影消失,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岑浮舟一个人。
他看着地上散落细碎的书页,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