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管家正领着七八个捧着锦盒的小厮候在月洞门外,腰间新挂的铜钥匙随着行礼动作叮当作响。
\"城南铺面的契书都在这儿了。\"老管家额角还粘着誊抄家规的墨渍,殷勤地将檀木匣子推上前,\"按姑娘吩咐,各房月例改成了功绩分红,三老爷今早主动把私藏的三斛东珠充了公。\"
云瑶指尖抚过匣内泛着沉香的账册,突然轻笑道:\"苏叔可知城西当铺的朝奉,为何总在左手戴两枚扳指?\"不等对方回答,她将朱笔往青瓷笔洗里一掷,\"明日派人去查查三叔书房那幅《春山行旅图》,轴杆里该藏着当票才是。\"
暮色渐浓时,云风抱着比他脑袋还高的账本撞进书房。
少年发冠歪斜地挂着片梧桐叶,袖口还沾着库房陈年的灰:\"阿姐,五房库的锁眼被铜锈堵死了!\"
\"锁锈了便换新的。\"云瑶头也不抬地抛出枚玉牌,正巧落进弟弟怀里,\"就像咱们府里这些陈规旧例——\"她突然用镇纸压住被风吹乱的纸页,\"上月你说想学看账,先从核对各房呈报的损耗开始如何?\"
烛火噼啪炸开灯花,君墨渊斜倚在雕花门框上看了半盏茶功夫。
玄甲卫统领此刻褪了战袍,月白常服衬得眉目如淬了寒星的剑,偏生手里还拎着包糖炒栗子:\"云小公子若再翻错页,你姐姐怕是要把算盘嵌进青砖里。\"
云风涨红着脸跳起来,怀里的碎银子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君墨渊抬脚勾起即将撞翻烛台的圆凳,栗子壳精准落进三丈外的铜盂:\"戌时三刻还在折腾孩子,云大人好大的官威。\"
\"总比某些人寅时练兵,吓得伙头军把馒头蒸成铁饼强。\"云瑶嘴上不饶人,手指却诚实地剥开颗栗子。
温热的甜香漫过满桌账册,她忽然发觉君墨渊袖口沾着星点朱砂——是晨间玄甲卫押送犯人时用的封罪印。
烛影忽然剧烈摇晃。
君墨渊伸手护住灯盏的刹那,云瑶冰凉的手指落在他腕间朱砂上。
两人同时想起诏狱里那些染血的供词,却谁都不愿先松手。
\"明日我要回北境巡防。\"君墨渊突然开口,指尖擦过云瑶掌心的薄茧,\"玄甲卫留二十人给你。\"
\"战神大人这是要给我当护卫?\"云瑶笑着将栗子壳抛向灯罩,暖黄的光晕里,白玉响铃簪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君墨渊顺势扣住她手腕往怀中一带,檐下铜铃应声如急雨。
\"是给某些夜探敌营还要顺走人家军旗的姑娘当钱袋子。\"他低头时,云瑶发间的淡金光芒正巧映亮眸中笑意。
窗外偷看的云风\"哎呀\"一声摔了账本,惊起满树栖鸟。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云瑶独自站在重新栽种的海棠林里。
乾坤袋中苏管家誊抄的家规还在沙沙作响,她摩挲着母亲留下的白玉簪,忽然听见墙根传来极轻的叩击声——是当年她和云裳埋藏诗笺的暗号。
\"姑娘当心!\"玄甲卫的示警声与破空箭矢同时抵达。
云瑶旋身挥袖的刹那,淬毒的弩箭突然在半空扭曲成麻花,吧嗒掉进她摊开的掌心。
暗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惊慌的北狄俚语。
\"狼崽子们闻着味来了。\"她碾碎箭头的毒囊,淡紫烟雾在仙力包裹中凝成北境地图。
怀中的白玉簪突然灼烫难当,东南角的淡金光芒正指向云府最高的观星阁——那里曾是她前世被囚禁的绣楼。
五更天的薄雾裹着糖霜铺满青瓦,云瑶攥紧突然泛起血色的白玉簪。
府外槐树上新结的蛛网正在无风颤动,每一根银丝都绷紧成弓弦。
她望着掌心浮现的狼首幻影,突然朝虚空轻笑:\"这次,该换我下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