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祝峻迫不及待地接罗璇去吃早餐。
罗璇刚结束晨练,头发有点毛。祝峻露出点罕见的笑影子,伸手把她额顶的碎发拨到而后去。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她。
罗璇垂下头,而祝峻用右手毋庸置疑地拉过她的左手,一直到吃早餐的时候,也没有松开。
于是,罗璇注视着他很艰难地用左手拿筷子,挑起牛肉面——罗桑县的商业进驻很落后,没有肯德基麦当劳,更没有星巴克。
原来祝峻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罗璇在水杯里看见自己满面笑意。
她转头问他:“公司现金流吃紧?”
“那倒没有,公司运营良好。”祝峻继续用左手艰难地吃面,面上倒是坦然,“只是自己创业比不得在外企当高管,都是自家经费,要处处省钱才行。”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罗桑县。”
“港商从罗桑厂撤资,全球经济动荡,罗桑厂后续无论怎么发展,必然面临产业转型和升级。所以我来兜售我们做的互联网平台。”
罗璇算了算祝峻定行程的时间线,奇道:“你早就知道港商要从罗桑厂撤资?”
祝峻点点头:“信息,是最重要的。”
罗璇安静地想了片刻。她总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就是尽量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总是吃亏。
“信息才是最重要的。”祝峻强调,“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兜售成功了吗。”
“哪有那么快。”祝峻说,“拉业务是人情活,人情大于质量,古今中外,莫不如此。以前是和外国人去雪茄馆抽雪茄、喝洋酒,现在做工厂生意,是陪王经理吃饭打牌找女人。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王经理?”罗璇皱眉头,“为什么是王经理,怎么不找郑厂长?”
“你有没有感觉,郑厂长,在罗桑厂,不太能说得上话?”祝峻迟疑片刻,“我来之前找人摸过,罗桑厂真正拿主意的,反而是王经理。”
罗璇哑口无言。
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王经理介绍情妇给自己的亲爹,这个情妇和亲爹生了个儿子。除此之外,全靠关系王偶尔漏出一二。
于是罗璇靠近祝峻,生平第一次问:“关于罗桑厂,你还知道什么?”
……
“罗桑厂以本地人居多。制衣行业本就有宗族、朋友抱团的传统,本地人之间亲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因此人际关系繁复。”
“正因为如此,过江龙拗不过地头蛇,罗桑厂的本地势力非常强大,厂长一个一个换得勤快,没有哪个能真正在罗桑厂扎根。如今的罗桑厂,王经理的话语权最大,而郑厂长,则是被高高供起来的那个。”
“罗桑厂的出口业务大部分以美元结算、小部分以欧元结算。近些年,美元贬值,罗桑厂赚的美元不变,换成人民币却变少了,利润变相降低。与此同时,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日益增加,2001年中国加入wto的人口红利时期已经过去,如今的罗桑厂的运营更为艰难。”
“但王经理颇有才能,在订单逐渐减少、利润摊薄的时候,不知用何种手段,使罗桑厂的业绩依旧连年增长。”
“因为次贷危机,港商从罗桑厂撤资。这次的雪灾导致罗桑县物流截断,无法按期交货。更雪上加霜的是,大雪压塌了罗桑厂的仓库,泡坏了货。整个罗桑县的工厂都是围绕着罗桑厂的生意与订单来做,这笔延误的美国大单,按照合同,需要一赔五,这对整个罗桑县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江明映闭着眼睛坐在车里,蹙眉听汇报。半晌,“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