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趁我爸没睡醒带着你出来，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支着车门，让自己可怜的右脚悬空，“顾今昭，我爸会打断我的腿的。”
“你跟他说，我去找老朋友叙旧了。”顾今昭优哉游哉。
“哪个老朋友？”季意远心脏猛地一缩，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今昭笑着回答他，“傅家傅方雪。”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听见她吐出这个名字，季意远的眸色还是沉了下去。
刚刚，她非要让医生给他看脚，他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出去诊疗室外等他，他麻烦医生给他看看，随便开点药。
他那位出自中医世家的医生好友叮嘱他——
“不管中医还是西医，咱们都很讲究对症下药，既然妹妹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吐血，你稍微注意点，不要让她的情绪大起大伏，心境平和能保命。”
季意远记住了这番话。
但……谁能来教教他，他要怎么让她保持心如止水的同时，告诉她——
傅家的掌权人不是傅方雪。
傅方雪早就不在了。
“哥？”推了推垂眸缄默的人，顾今昭不明所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季意远深吸一口气，狭长漂亮的眼压着沉甸甸的情绪，
“你不是很担心你这次活不长？所以不跟阿姐坦白你的身份？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你的好友？不怕你……走了之后，好友伤心难过吗？”
顾今昭一愣，随即莞尔，“不一样。”
“南秋是我需要保护的孩子，我死的时候她还太小了，妈妈去世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她不一定受得住第二次打击。”
“像你爸和阿雪他们，我死的时候他们也三十的人了，心理素质要比南秋强悍得多，难过归难过，不至于像南秋一样迷茫绝望。”
“而且他们都是喜欢及时行乐的性子，就算我跟他们说了我身体不好，我相信他们也能坦然接受我的再次死亡，既然如此，有机会再见到他们，我当然要挨个都见见，跟我这些同样很重要的好友叙叙旧。”
眼前突然纷纷扬扬飘下白色的片状物，顾今昭惊奇地仰头，恰好有两三片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眼尾，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渍。
她被雪花的凉意冰得一哆嗦，唇边笑意更深，“呀，下雪了。”
季意远盯着她，觉得她眼尾那像眼泪的水渍有点刺眼，“你先跟我回季家。”
顾今昭摇头，“就算我今天不去找阿雪，我也不会去季家。”
季意远气急败坏，“那你能去哪儿？现在稍微正规点的酒店都需要登记身份证。”
顾今昭伸手出来接雪玩，“这你不用担心，我有我的路数，肯定不会狼狈到无处可去。”
季意远深呼吸，肺腔霎时盈满了初雪的凉意。
“顾今昭。”他想通了，与其瞒着，让她自己一个人摸索出来，不如他告诉她，现在他在她身边，如果她太难过，他好歹能安慰她一下，“你的闺蜜，傅方雪已经不在了。”
喉结上下滚了滚，季意远清朗的声线沉重至极，
“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现在的傅家，是傅方雪的妹妹在当家做主。”
顾今昭脸上的笑容骤然僵硬，像是听见了荒诞的笑话，唇角抽动，血色迅速从她双颊褪去。
“你……”她自己能坦然说她死后，季意远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闭了闭眼，他换了个表述方式，
“顾家上任掌权人顾今昭离世的半年后，当时的傅家掌权人傅方雪，因车祸意外离世。”
蓦地，原本有点暗的周边一下子亮了起来。
路灯开了。
季意远目不转睛地看着顾今昭，目光不敢错开。
女孩纤长卷翘的睫毛镀上了暖黄色的灯光，颤抖的频率像是一只展翅欲飞，却不得其法的蝴蝶。
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