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膳食都是由黄公公带着宫人统一送来，丹青阁人少，加之每人一间屋子，所以江岁华每每用膳都是和云蝉一起。
从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跟着主子进宫，还能吃上宫里的菜式，被江岁华打趣，云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不可否认的是宫里的手艺确实比外头的强上百倍。
主仆俩说笑间，却听见门口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
“奴才给江姑娘请安。”
只见门边立着两道人影，穿青色圆领袍的是负责丹青阁大小事宜的黄公公，而另一道穿着暗红色的圆领袍的内官从未见过，但从他手上拿着的拂尘来看，应当地位不低。
“两位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奴才是奉陛下旨意，请姑娘前往御花园，为陛下作画。”手执拂尘的内官态度恭敬。
“不知公公贵姓，还烦请公公稍等，我将手中这支笔洗干净了便即刻动身。”
江岁华将画笔戳进水翁中搅动，淡粉的颜色在水中如雾散开。内官俯了俯身。“奴才姓夏。”
御花园在后宫之中，从丹青阁去往御花园几乎要横穿大半个皇宫，没有太子在，以江岁华的身份是坐不了马车和轿撵的，只能走着去。
好在没有下雪，路面的积雪也多半被扫走，一路走过去倒也不觉艰难。
江岁华进宫数次，却从没有来过后宫，看着一堵又一堵的红墙，望着一顶又一顶鎏金的瓦片在向天际延绵，她只觉这宫中静的可怕。
后宫空落许久，这宫中怕也只有未央宫，还算有些热闹。
在行过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宫道后，终于行到御花园门口，从外头瞧依旧是红墙黛瓦，可一越过月洞门，视野却倏地开阔起来。
虽是冬日，花园内却有连绵不绝的绿，遒劲的枝丫缀着积雪，生气勃勃，随着小径行进，还可以看见未开放的桃李和在瑞雪中盛开的红梅。
“陛下，江姑娘到了。”夏内官朗声道。
“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赵承渊一袭明黄色衣袍站在的八角亭中，亭中架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等物，朝江岁华看来时，自然而然地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不必多礼。”
他招招手。“今日天气好，雪霁初晴，如此良辰美景若不细细欣赏实在辜负，所以，朕叫你来，与朕同画冬景，切磋切磋技艺。”
江岁华俯身。“臣女不敢。”
赵承渊笑着摆摆手。“无妨，自你父亲之后朕已经许久未找到合心意的画师，你的画技朕和贵妃都知晓，不必自谦。只是切磋而已，无需惶恐。”
说话间赵承渊贴身的王内官已经从亭中走了下来，亲自将少女扶起。
“陛下惦念着江姑娘的画技，一早就吩咐奴才们备下了，这些都是御用的画纸，姑娘不必客气。”
看着八角亭中的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江岁华知道天子心意已决，见推辞不了，她盈盈一拜。
“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承渊语气豪爽。“若画得好，待会儿便同朕去玄武殿用午膳。”
江岁华感受到男人对画的热忱，也放松了几分。“那臣女可有口福了。”
八角亭十分宽敞，几人立在亭中丝毫不显拥挤，早在江岁华来之前，赵承渊就已经落笔在画，江岁华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宣纸，并没有着急下笔，而是先环视了四周。
冬景，无非便是雪、梅、松柏等常见的意象，但陛下召她来想必是早就看腻了这些寻常的意象，江岁华视线落在远处，视野中是一片枯瘪的枝丫看不清是什么树，但积雪缀在枝头好似春日繁盛的花朵，倒是别有意趣。
亭中一时间只听得笔尖与纸面接触的摩擦声，笔斗在砚台和颜料碟清脆的碰撞声，朔风吹过，被镇纸压着宣纸岿然不动，唯有江岁华鬓边的流苏微微晃动。
亭中没有炭炉，在冷风中站了许久，身上有斗篷遮风倒是不觉得冷，唯有露在外头的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时间悄然流逝，江岁华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赵承渊画的是冬日从结冰的湖面下跃起的锦鲤，鱼身上缀着一片雪花，鱼尾甩起，带起几滴硕大的水珠在空中甩出一条生动的弧线，用色灵动，神态鲜明，的确是一幅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