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九剥了颗瓜子,而后抬手一掷,对面的红鳐便闭了嘴。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子舍不得她了。”
红鳐嚼吧嚼吧嘴里的瓜子,很想说一句,他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可是瞥见公子那警告的眼神,他只好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主仆俩气氛微妙之际,一声声急切的呼救传入两人耳中,红鳐定睛一看,竟是江府门前的家丁。
家丁也发觉了突兀的停在街道上的马车,他认得马车上的牌子,也记得这位穿红衣的公子便是方才送他家小姐回来的霍三公子,喜出望外地跑过去。“霍三公子,江府走水了,小姐和大人受了惊吓,还请公子施以援手!”
“不必慌张,城里的望火楼很快就会发觉,你继续找人救火,我现在就去江府查看江姑娘和江大人的情况。”
霍重九说罢,家丁千恩万谢地叩头作揖而后奔向远处。
红鳐回过神时,霍重九已经翻身上马,策马往江府赶去,急得他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一骨碌爬上马车,甩动缰绳朝男人追去。
“公子等等我。”
得亏雪下得厚实,霍重九奔马而来,马匹竟也没有失蹄滑到,这段路比送江岁华回来时快,也比他打道回府时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回到了江府门前的巷道口。
他目力极好,远远看去便能看见原本寂静一片的巷道内聚集着一群人,不少热心肠的百姓端着盆盂进进出出地救火,而在黑沉沉的大门边,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蜷缩着。
霍重九策马入巷道,人群看见身穿华服的贵公子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霍重九停在江府门前,视线落在江岁华身上。
他送给她的那件银白色翠纹织锦披风被她脱了下来盖在江和易的身上,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淡青色的长袄,长袄多处脏污,藕粉的裙摆被雪水浸湿一圈,湿哒哒地盖在脚面。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抬起头,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是被烟火熏出来的灰渍,和她头上的梨花绒簪一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明知道这场火是江岁华自己放的,可看见她这副模样,霍重九心头还是忍不住一沉,紧接着一阵细密的疼痛涌起,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马,快步走到少女身边。“今夜风大,只怕一时半会灭不了火,你和江伯父还是尽快找个容身之处落脚才是。”
此刻红鳐也驾着马车赶来,群众中有人看见马车上挂着的太师府的牌子,纷纷避让开。江岁华扫视一圈,而后朝霍重九期期艾艾地请求道。
“小女不敢叨扰霍三公子,只是家父病重,实在不宜在风口受冻,小女在京中略有薄产,斗胆想借公子马车一用,将我父亲送至宅中。”
江岁华刻意拔高了声量,围在江府门前的百姓一听,也放下了些心,原本他们还在担心江府起火,这冰天雪地的江府上下不好安顿,谁知这江家小姐还有私产,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但也有人疑惑,江府在巷子里也有半年了,怎么从没有听说府上还有个小姐?
众人疑惑间,红衣的贵公子却已将江大人打横抱起,大步将人安置进了车厢内,江岁华立在车前,朝众人盈盈一拜。
“今日多谢诸位邻里街坊处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天寒地冻,是江府叨扰了诸位团聚,小女代父向诸位赔个不是。”
众人微微一愣,素来官宦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这江大人的女儿倒是平易近人,同他们道谢也就罢了,竟还纡尊降贵同他们道歉,实是闻所未闻。
顿时,江岁华在人心中的好感度涨了不少,甚至还有不少人看向江岁华的视线都带了几分同情,不住地感叹这姑娘身世凄惨命途多舛。
随着红鳐扯东缰绳,马车很快驶出巷道,听着滚滚的车轮声,江岁华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几分。
寒风从摇晃的窗帘外透进,她伸手替父亲系紧披风,想将窗帘压紧,车帘却被风吹开。
她望向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回望她,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却又很快被垂下的车帘隔绝。
明明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惊鸿一瞥,江岁华却感觉心底安定下来。
但这份安定和放松也紧紧持续了半个时辰,当马车停下时,她听见马车外传来的不止是风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她心头骤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掀开车帘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冲天的火光和纷乱不堪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