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细软是早就由侍女从马车上拿了下来各自安顿在两院,江岁华只带着云蝉由侍女引着回撷芳院,先进了内仪门,而后向东穿过一片带着水榭的池塘,行过一方拱桥才又过垂花门弯弯绕绕许久才看见了撷芳院的牌匾。
“奴婢名唤兰芷,是府上二等女使,剩下四个丫头是府上三等女使,另还有四个粗使婆子,都是太夫人吩咐给姑娘使唤的。”一路引江岁华来的侍女待主子在正屋坐好,便领着一群女使婆子向江岁华行礼。
江岁华抬了抬手,对沉稳大气的兰芷很是满意。“免礼。”
“撷芳院在府上东北角,太师大人特意嘱咐要姑娘住的舒心,特命奴婢们打点修缮一番,吩咐姑娘不必拘束,一应用度都与府中的姑娘们一致。撷芳院穿过两处回廊便是府里的东侧的花园,沿着回廊右手边走,便是重九公子的隐山院,姑娘若是想见公子,背靠背的院子倒也方便。”兰芷一身松花黄的窄袖衣裙,面容沉静,说话也铿锵有力。
江岁华颔首,到底是大家大族的太师府,光是两间院子并一处花园就能抵得上她芜城的江宅。
“姑娘长途奔波劳累,奴婢们准备了沐浴的热水,为姑娘接风洗尘,请姑娘随奴婢来。”说话间,兰芷便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岁华随兰芷出门,这才发觉撷芳院一共三间房舍,一间面对着院门的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左侧挨着做的是书房和茶室,一间单独分开些的靠在后院墙上,做的是厨房,从左侧的书房茶室沿着走廊向后,便是浴室。
浴室置了一架屏风,隔开浴桶,浴桶中已经倒好了洗漱要用的热水。
兰芷与云蝉替江岁华宽衣洗漱,两个小侍女便抱着为她准备的衣衫熏香。
江岁华靠在浴桶边缘。“兰芷姑娘在府里多久了?”
兰芷对她的客气十分诧异,连忙垂首。“姑娘客气了,奴婢是前年买进府里的,在太夫人身边伺候了两年。”
江岁华眉眼弯弯,许多家生的奴婢在府里做十几年也不见得能做到二等女使,兰芷被买回来才两年,便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女使,显然是有手腕的。“我初来乍到,府中许多事尚不明白,许多事还望你替我解惑。”
兰芷闻言面上也露出笑。“这是奴婢的本分。”
洗漱过后,用熏笼熏干了头发,江岁华便觉一连几日的奔波的疲倦上涌,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天光未明,天际还氤氲着未消散的夜色,撷芳院里便多了两道身影。
“姑娘,主母娘子请您去芙蓉院请安吃茶。”兰芷声线有些犹豫。
江岁华在家时就没有早起请安的规矩,即便是后来在咸城霍府住着,霍夫人也十分体谅她的病情并不让她早起请安。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投进床幔的光仍是床头的烛光,也反应过来了。
“府上一向都是这个时辰请安吗?”
兰芷略一沉吟。“这个时辰起床的只有太师,兴许是主母娘子想同姑娘说说话,这才叫得早了些。”
云蝉气得不行,这哪里是请安,这分明是变着法子得折腾她家姑娘!
江岁华掀开床幔,脸上不见分毫倦意,她现在的身份是霍府小姐,霍府唱的好戏她怎么能缺席呢?“去回禀一声,我洗漱完了便去给叔母请安。”
见兰芷亲自回话,江岁华勾唇一笑,看来为了请她出面,还专派了个贴身的嬷嬷来。
芙蓉院坐落在内院正厅之后,因是主母的院子建得格外宽敞大气,院里栽种着两排开得正盛的桂花,连呼吸都是桂花清甜的香气。
正屋的厅堂此时还亮着数盏灯烛,与厅外冷色的晨光鲜明地分割开来。
江岁华到时,厅内已然坐着一干人等,约莫都是被强行拽起来的,眼下带着没睡足的乌青。
她收回视线,朝座上的女人请安。“给叔母请安。”
“阿满来了?快坐着。”郑氏见江岁华来了,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才重新展露笑意。
江岁华才坐下,就听坐在郑氏手边的女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妹妹等得茶水都凉了,姐姐倒是慢悠悠的来得悠闲,不知道的以为还以为姐姐不愿意来呢。”
江岁华看了她一眼,昨日在正厅见过,是郑氏的亲生女儿,叫如云。“如云妹妹说得哪里话,只是撷芳院离得远,难免费些脚程,让妹妹久等了是我的不是,茶水既凉了,姐姐替妹妹再斟茶一杯,还要劳烦叔母院子里的嬷嬷给带个路。”
江岁华非但没有因为霍如云的嘲讽生气,反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一朝以退为进,态度极尽谦卑,又暗戳戳地讽刺了芙蓉院的嬷嬷没有眼力见。
霍如云本就因为今日在睡梦中被嬷嬷叫起来窝着火,见江岁华一幅做小伏低的可怜样,心里那团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好像她只要继续发火,她就成了对自己姐姐咄咄逼人的恶毒妹妹似的。
“阿满这是说得什么话,哪里有姐姐替妹妹斟茶的道理,来,礼儿,去替你姐姐赔个不是。”郑氏招了招手,将身边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牵到身前。
那孩童一身绛红色的圆领窄袖袍,头戴金冠朱红的绒花团球衬得小少年粉雕玉琢,一看便是府中颇受宠爱的存在, 霍怀礼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站在远处的江岁华,两条眉毛蹙起。“她不是我姐姐!”
他已经有一个亲生的姐姐天天在母亲面前争宠,如今又多了一个,霍怀礼自然是不愿意的。
童言无忌,可在场谁人不知这是在故意下江岁华的面子。霍如云见此场景,登时得意起来,连带着看自己这个娇纵跋扈的弟弟也顺眼不少。
“礼儿,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重九堂兄带回来的姐姐,昨日才到府上。”其他人可以对这场闹剧不闻不问,但是身为主母的郑氏却不能一点面子功夫都不做。同霍怀礼说完,郑氏又转头看向江岁华,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
“昨夜礼儿在官学读书,没见过阿满,有些认生。以后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礼儿也不是有心的,你切切不要往心里去。”
江岁华鸦羽似的睫毛上下扑闪了两下,全然没有被霍怀礼的讽刺影响。“叔母说的是。”
郑氏见她如此逆来顺受,心里的恶意又莫名壮大了两分。“礼儿,还不向你姐姐赔罪?”她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顿时从侍女手中接过已经准备好的热茶,又哄劝着霍怀礼走到江岁华跟前。
霍怀礼撅着小嘴一点儿也不乐意,但迫于母亲的压力,他还是不情不愿地伸手端起刘嬷嬷手里的茶盏。霎那间,霍怀礼边感受到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几就松开了手。
瞬间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江岁华的手背,细嫩的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公子没事吧?”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在关心霍怀礼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有没有被烫伤,却没有人关心被几乎整杯热茶烫过手掌的江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