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九点头，算是认同这个说法。“嗯，当年肃定大将军联合朝臣力排众议在陛下登记之初便册立了太子，又亲自请旨让霍太师兼任太子太师一职，如今已有十八载。但霍家人丁不旺，唯有太师的长子在朝为官，其余子弟多半未到会试。”
肃定大将军能联合群臣力排众议册立太子，想必在当年陛下承继大统之前也出了不少力。不过她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太子出身高贵，母家又有从龙之功，册立太子是理所应当，为何肃定大将军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听闻宫中还有位三皇子，乃是贵妃所出。”
霍重九用手拨弄着马车里堆放的木盒。“嗯，三皇子的母妃淑贵妃是柳尚书之女，他和你年纪一样也是十六，深受陛下喜爱。”
她记得，由兰贵人所出的二皇子殿下也颇受恩宠，不仅请钦天监测算吉凶选择风水宝地建造陵寝还特意重修长生寺请画师作画，贵妃所出之子受恩宠便也罢了，连一个小小贵人之子也如此得陛下喜爱，为什么家世身份都不差的太子偏偏举步维艰。
江岁华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撇开，太子如何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她的阿爹。
她不问，霍重九也不再说话，昏暗的马车内只有匣子的铜锁扣开了又关时发出的声响。
良久，也不知从哪个木匣子里翻出来一只毛笔，被霍重九拿到眼前凑到灯下。
“嗤。”霍重九轻笑一声。
江岁华看去，霍重九却将那支笔送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霍老爷送的？”烛光虽暗，却依旧能看清笔杆上刻着四个字，笔锋坚实有力，似乎是人亲手雕刻，刻痕深处还有没来得及吹去的木屑。
霍重九没回应，默认了她的猜测。
江岁华轻轻拂去细碎的木屑，她记得，霍府送行时，只有霍老爷什么也没送，冷着一张脸催促霍重九上京，没想到竟偷偷刻了一支笔给他。
“马、到、成、功、”
“停车。”
江岁华刚念出声，霍重九就已经叫停了马车，飞快地撩开车帘下车去了。
看着霍重九有些狼狈的背影，江岁华没忍住唇角上扬。
马车是在廿三午后抵达霍太师府的，比霍重九预料得慢些。
才下马车，就见早在门口候着的侍女迎上来齐刷刷地给两人行礼，紧接着便有小厮和侍女牵引着他二人马车往西角门去。其余打扮齐整的侍女恭敬地引着两人往前院正厅去，进了大门，便见面前立着一道祥云仙鹤纹样的石雕影壁，绕过影壁穿过一道威严肃穆的外仪门，才堪堪见着霍府前院的正厅，院里青墙黛瓦两侧墙根都依靠着郁郁葱葱的青竹，虽没有过多的装点，却是处处精妙。
“大人，太夫人，公子和姑娘到了。”引二人进来的侍女轻声说罢便退到一旁。
“见过叔祖父、叔祖母，叔祖父、祖母安。”霍重九拱手弯腰行礼。
待他说罢，江岁华也垂着头跟着屈膝行礼。“给叔祖父叔祖母请安。”
霍秉风挥手免礼，坐在他身边的霍太夫人笑着朝霍重九招招手。“上次我见你才十二岁，围在我身边叔祖母叔祖母地叫着，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
霍重九温和有礼地回答。“承蒙叔祖母记挂，我母亲和父亲在家也是对您和叔祖父多番挂念，特让侄孙儿带了咸城的今秋刚得的霍山毛尖。”
霍太夫人两鬓花白，面上风霜的錾刻似乎格外温柔，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采。
她拍了拍霍重九的手，笑道。“好好好，你父亲母亲都是有孝心的，有你来府里多陪陪我，我啊比吃了神仙丹药都高兴。”
霍秉风见霍重九如此懂事，心底也放心不少。
“重九与咱们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牵绊着，打小或多或少也见过，姑娘倒是头一次来，今儿个正好也见见人，都相互认识一场。”此话一出，原本被遗忘在一边的江岁华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岁华微微抬头，说话的妇人身穿正红色洒金妆花长袄，头戴振翅流苏偏凤，眼尾上吊，晕开淡淡的红妆，珠光宝气之外却透露出一丝刻薄。她坐在首座之下顺位第一，想来应该是这府中掌家的主母。
果不其然，霍重九朝那妇人拱手行礼。“叔母万安。”
江岁华有样学样。“叔母万安。”
郑氏笑着叫两人免礼，眼神却落在江岁华身上不屑地打量着，前几日公公就说霍重九要来，吩咐她将霍府东侧的两间背靠背的院子打扫出来，她当时还想着自己这个侄儿真是好大的面子，一来便要两间院子，后来细问了才知道，还带了个拖油瓶上来。
“来，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叔母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重九嫡亲的堂兄，唤作怀澜、这位是重九嫡亲的堂妹，年方十六名唤如云，这位是重九的长叔母，还有末席坐着的是长叔母的两位姑娘，小的十五岁唤作如玉，大的十七岁唤作如秀，只可惜你的长堂叔在朝公务大抵近日都见不到，还有两个小的都在官学一时半会回不来，你都该认认人的。”
郑氏话说得极快，才匆匆介绍完便让江岁华认人，惹得霍太师频频皱眉，但想到她为自己儿子戴孝三年，到嘴边的斥责又收了回去。
说实话，他也想看看，这位由霍知行夫妇亲自修书一封表明情由的义女姑娘是个什么做派。
见江岁华站在厅中未回话，郑氏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意。
谁知下一秒，厅中身影便盈盈一拜。“见过长叔母，叔母慈安，问怀澜堂兄安，问如秀堂姐，如云堂妹，如玉堂妹，妆安。”
江岁华行礼方毕，就听一道温婉的妇人声线响起。“快起来好孩子，难为你记这么些。”
说话妇人坐在郑氏身边，想来便是长叔的正妻刘氏。
郑氏见江岁华不仅没被吓得失态，竟还端端正正地将这些堂兄堂姐的名字也记了下来，连长幼齿序都没念错，不由有些悻悻，尤其是听见刘氏的话以后，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这个刘氏，这不是当面讽刺她为难人家姑娘让她下不来台吗！
“好孩子一路上京累着了吧？叔祖母和你叔母都给你们俩备了一份儿见面礼。”其实从江岁华一进门霍太夫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容貌不俗的小姑娘，见她应对如此从容，心底的好感又多了两分，当即挥手从侍女端着的木盘中取出两封红封，递到江岁华的手中。
见太夫人包了红包，郑氏和刘氏也跟着各添了两只红封，江岁华两只手并着只觉得掌心红封沉甸甸的。
见礼之后，众人又说了一小会子话，便听侍女来报，说是隐山院和撷芳院都已打点完毕，便都催促霍重九与江岁华回院子里洗漱沐浴，好好休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