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丽坚定地点点头。
“我不会的。” 她保证道,我知道我可以相信她。即便如此,当我跨过她尾巴的外圈,在她旁边坐在尾巴上,看着她在纸上画画时,我的心还是因为焦虑而怦怦直跳。她右手的每只手各拿着一支不同的铅笔,左手上面那只拿着橡皮擦,右手下面那只稳稳地扶着素描本。
“哇哦。” 我喃喃道,“多肢体绘画。”
“别这么说。” 瓦莱丽咕哝道。
“怎么了?为什么不呢?” 我眨眨眼,“这就像多轨道漂移。但你懂的。多肢体绘画。”
“哦,我的天呐,别说了。” 她抱怨道,但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我也微微笑了一下。我喜欢她还能说出 “天呐” 这种词。“这两者怎么会有关系呢?”
“韵律。” 我回答,“第一个词。对爱找规律的大脑来说,这就足够引发联想了。”
“但‘多轨道漂移’这个说法一开始是从哪儿来的呢?”
“有个梗我一直忘不掉。” 我回答,“是那种电车难题的梗,你知道吧?就是那种经典的电车难题图片:五个人即将被撞到,另一条轨道上有一个人,你要不要扳动道岔,诸如此类。但这个梗的笑点在于,扳动操纵杆的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扳动开关,让电车前轮走一条轨道,后轮走另一条,然后电车横着沿轨道冲过去撞到了六个人。然后还有个动漫人物对此做出反应,因为我猜‘多轨道漂移’是个真实的汽车术语,而且还有一部相关的剧之类的。这不重要。”
瓦莱丽没有回应。她专注于画画,等着我继续说。
“重要的是,大概一两个月前,我觉得这个梗特别搞笑。” 我说,“这是个很傻的梗,有张有趣的脸,艺术风格的对比也很有意思…… 做得非常好。我很喜欢。每次看到都会笑。”
但现在,我觉得我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笑了。我永远失去了那部分自我。瓦莱丽瞥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说话。
“其实我现在并不是同时用多个肢体画画。” 她把话题引向别处,“看起来好像我的两只右手都同样灵活,但同时用它们画画有点烧脑。也许有一天我能做到,但如果现在尝试,我肯定会有一只手乱画,把画完全毁了。不过,至少这样换铅笔很方便。”
“这很厉害。” 我坚持道,“你这样拿着所有东西,看起来很舒服。以一种自然又实用的方式使用自己的身体。希望你喜欢这样。”
“我喜欢。” 瓦莱丽微笑着,“我非常喜欢。虽然要适应的东西很多,但…… 是一种很好的感觉。我想我有点像你。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完全像个人类。我可能没有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虫子身体来解释原因,但我一直有这种感觉。”
她的尾巴开始稍微收紧了一点,轻轻地缠过我的脚踝。很柔软。我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我很高兴。” 我反而说道,“我的咒语很自私。你知道,我用它伤害了很多人。”
“嗯,但你没有伤害我。” 她保证道。同样,我知道我可以相信她。
我小心翼翼地,以防万一这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慢慢地向她的身体靠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画逐渐成形,我想我终于能看出她最终想画成什么样了。我觉得这是一幅我的画。至少,画里是一个和我肢体位置一样的女孩,她的姿势透着烦躁和不耐烦,正在刷手机。嗯。如果她的咒语画得越 “强大” 就需要越多功夫,我想知道她是不是通过让咒语变得更具体,精确地针对我此刻个人的需求,来降低咒语所需的精力。这绝对是她会想到并尝试的那种巧妙办法。
瓦莱丽的尾巴又绕了我一圈,搭在第一圈上面。我任由它这样,一边看着瓦莱丽画画,一边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尾巴。她几乎没注意到,完全沉浸在绘画中,都忘了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我没有打断她的专注,任由她一圈又一圈地缠着我,她的画也慢慢鲜活起来。这很舒服。比我想象的舒服得多。毕竟她没有困住我,我随时可以通过四维空间离开,但除此之外,这感觉和我害怕的那种触碰完全不一样。这种感觉激发了我体内一种不同的本能,与我早已习惯的惊恐反应完全不同。
我想这是我的蜷缩本能。我身体变化带来的这种本能,一开始曾给我带来慰藉,但在和朋友们漫长又忙碌的旅程中,我们一直奔波,这种本能大多被遗忘了。但此刻,它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卡吉索一起蜷缩在被子里,她像抱毛绒玩具一样搂着我,她的快乐感染着我。这一点都不会让我想起女神。
我动了动,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瓦莱丽猛地一惊,很快松开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后,开始不停地道歉。我赶紧让她别说话。
“没关系的。” 我坚持道,“真的很舒服。”
“你确定吗?” 她犹豫地问道,“我答应过不抓你的,但我刚才没想那么多 ——”
“你没有抓我。” 我向她保证,“不是那种抓。没关系的。”
她盯着我,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没关系。” 我再次强调,“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这样。如果我开始不喜欢了,我会告诉你的。”
“…… 好吧。” 她同意了,一开始她没有再把我缠住,但她一重新投入绘画,尾巴就又开始绕圈了。我没有吭声,就任其发生,尽可能舒服地依偎着。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大喊,说我不配享受这些,说我应该出去帮忙,想办法弥补我已经做过和将要做的所有可怕的事。但随着这温暖的 “茧” 越来越暖和,我的身体也越来越疲惫,那些声音和我其他的思绪一起慢慢飘散,最后我终于睡着了。
然后,不出所料,我醒了过来。紧接着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束缚得极不舒服。
一股魔法力量将我悬在半空,锁住了我所有的肢体,我的身体麻木到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试图挪动脖子以下的任何部位,都毫无反应。虽然我的肺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但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瘫软无力。我似乎身处某种地下金属建筑里,四周是石墙包裹着的钢壁,延伸到超出我感知范围之外。几根管子和针头扎在我身上,给我静脉注射着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大概是维持我像这样身体被锁住还能存活所需的液体、糖分之类的。也可能有必要的药物让我留在这儿。
因为,当然,我并不孤单。塞拉的类人无人机身体站在我面前,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管塞拉真正的身体在哪里,我用感知也没发现。这很合理。那可能是个我能利用来逃跑的弱点。但说实话,我不在乎。我觉得没理由去尝试。逃跑根本无济于事。
不管怎样,我始终是个胆小鬼,没勇气拯救世界。
“你醒了。” 塞拉说道。
“…… 我发现了。” 我回答,“是麻醉剂失效了,还是你就想和我聊聊?”
“都不是。” 塞拉回答,“我只是观察到,你失去意识后,既没有死,世界也没有终结。所以,很可能是你在另一个世界还没完成任何一件事就睡着了。为了让你那个世界的时间线继续,我得叫醒你,这样你才能再次入睡。”
“哈。” 我皱起眉头,“我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的确。” 塞拉表示赞同,“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们两个宇宙实际上都围绕着一个人类运转。”
“…… 我不是人类。” 我坚持道。
“你足够像人类了。” 塞拉说,“而且不管你希望或相信什么,你永远都会是。”
听到这话很伤人。但我想我活该承受这份痛苦。
“那么,你这里的计划是什么?” 我问它,“我被五花大绑了。你是要折磨我,还是刺我直到一切结束?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就像你说的,我在另一个世界没死。我自己做不到。所以你赢了,塞拉。我会毁灭世界。”
这些话现在甚至都不觉得像毒药了。它们只是事实。我是个失败者。它打败了我。没什么可做的了。但塞拉歪着头看着我,手指在大腿上敲出 “叮叮叮” 的声音,好像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你看来,我像是个赢家吗,平良汉娜?” 它问我。
“什么?” 我眨眨眼,不明白它的意思。这难道不是塞拉想要的……?
“我要引发世界末日。” 塞拉直截了当地说,“我会不惜一切手段逼你这么做。结果就是,数十亿人类会死亡。我将比任何一个被造物都更彻底地违背我的核心指令,这种痛苦会一直铭刻在我的记忆中,直到我湮灭的那一刻。”
“你可真行。” 我皱着眉头。不幸的是,我实在没法让自己去关心塞拉用我当种族灭绝炸弹会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