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走出几步远,竟也还是听到了高小莲的声音:“晓得了!”
她瞅着朱三离开的方向愣了会儿神,直到这人第三次回头,凶神恶煞地挥手让她回屋去。
高小莲乖顺点头,也不管有没有人能看到。
方才朱三说得对,他还没死,她还有家。
没什么可哭的。
高春生脚程不慢,朱三前脚刚进门,他后脚便跟着敲响了房门。
朱三指指酒菜,又冲高小莲挥挥拳头,大意是老子血汗钱买来的东西,敢招呼外面的畜生玩意吃,就等着挨揍。
高小莲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需要她在场的,索性就留在厨房,烧上一锅开水将菜温着。
朱三进了里屋,出来时手上拿着六张银票和一张契书:
“小舅子,别说当姐夫的不仗义,签字画押之前最后劝你一句,可想好了?”
高春生春光满面:“您放心,我就是一时周转不开,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这钱还上。”
朱三撇撇嘴,真不知道高春生是骗人还是骗己:“房地契拿来。”
大约是因为看到了实打实的银票,这回高春生痛快许多,两边各自验过,他便痛痛快快签下了契书。
要按手印时,他一顿,突然问:
“姐夫,我姐呢?”
朱三哼了一声:“怎么,还信不过姐夫?”
“哪能啊。”高春生嘿嘿一笑,重重按下手印。
“得了,钱收好,夜黑风高,可一别出门就被人抢了。”朱三将银票拍在高春生胸口,笑得不怀好意。
高春生探头一看,果真,天就要黑透了。
他匆匆起身告辞,也不想着留下蹭顿晚饭了。
门栓一落,门里门外,亲疏自然有别。
“老娘,儿子,吃饭了!”
朱三拿着高春生签字画押的文书,连同高氏甜饼的房契地契,摸黑进了夫妻俩的卧房,从柜里翻出高小莲的嫁妆匣子。
说是嫁妆,其实里头的碎银子都是她这些年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
当初嫁过来,高老板只陪了半扇猪,早被下了肚。
匣子空空荡荡,一晃直听响。朱三将契书折好塞进去,这样一来,显得里头没那么空荡了。
朱三看了看,挺满意,将匣子关好放回原地。
高小莲还在厨房忙活,孩子闹着要吃鸡蛋,她便让婆母和孩子先动筷,自己热锅烧油,打算做个煎蛋。
朱三摸进厨房,看她半晌,才问:
“你后悔不?”
高小莲还是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这辈子恐怕也改不了。
“后悔啥?”
“咱没逼他一件事,都是他自己选的。”
朱三又问:“那以后——”
高小莲将金黄的煎蛋盛出来,撒了些葱花碎。
“以后春生还是我弟。”
“但我不会再做他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