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蠢蠢欲动地摸上门栓,木门年久失修,斜刺一根木岔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看着指尖沁出的血珠,壮汉倒吸一口冷气,恍然回过神来。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火炉旁,就着翻腾的火光,将手上的木刺挑出来扔进火中,而后将双手拢进袖口,弯腰缩背地烤火取暖。
壮汉有些怅然若失,但心中更多的是庆幸,好在有那一根小刺让他及时清醒,否则方才他真的可能推开那道门。
难怪这活儿报酬这么高却没人干的长久,他已经做了三个月,算是这里做的时间最长的一位。
每天经他的手扔出去的赌鬼,没有三十也有十五,哪一个不是红光满面地来,痛哭流涕地走,像方才那个输红了眼上赶着挨揍的,也时有出现。
这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看着金碧辉煌,实则跟盘丝洞似的,进去就出不来不说,要是运气再差些,恐怕小命也得搭进去。
壮汉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可都是老娘的救命钱,他输不起。
正想着,木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坦哥,来活了。”
喊人的伙计和壮汉相熟,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是新人?”
“哪儿呀,老油条。就那个姓高的小哥。”伙计唏嘘道:“老子的坟头还没凉透呢,这小哥就揣着他爹的棺材本来玩了。”
被叫做坦哥的壮汉吃了一惊:“高师傅死了?”
“刚死没几天,我也是今天才听别人说起。”伙计叹了一声,“高师傅是个好人。当初我家娘子怀孕害口,什么都吃不下,就爱吃他家的桃花酥。我日日去买,高师傅听说了,便每次帮我提前留出一份。”
雪香阁的点心好是好,只是定价并非寻常百姓承受得起,而高氏的糕饼口味虽然略逊一筹,价格却亲民许多,因此更受街坊邻里青睐。
坦哥也常去高氏,他老娘一日要喝三贴苦药,就靠他家的蜜糕撑着。
像他们这样对高氏甜饼有感情的熟客还有许多,就凭着高老板在世时攒下的这点人情,高春生哪怕什么都不会,只要高氏的手艺不丢,老客们也足以养活这家店。
奈何,高春生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诺。”伙计眼神示意,“就是他。”
高春生赤红着一双眼,两边袖子高高挽起,扒着牌桌不肯松手。
他实在想不通今日运气为何这般差,带来的五十两白银,凳子还没做热就输光了。
他手上没了筹码,庄家知晓这人是个老赖,不肯放款给他,任凭他如何吵嚷自己手中有房屋地契也不搭理。
周围的人各个心急火燎地等着上桌,看他没钱,一把将人掀倒在地,下一位急吼吼地坐在了庄荷对面。
有人走背运,自然有人交好运,高春生一下桌,接替他的那位没玩几把,手上的本金便翻了一番。从庄荷那赢来的银两,就是方才高春生输掉的那几锭。
那人赢得盆满钵满,被伙计恭恭敬敬引上店里准备的软轿,一路横穿大堂,享受过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再经由凯旋门,在女侍娇滴滴的恭送声中离开。
这便是此地的高明之处。若客人在此赢得了足够的银两,不仅能享受到更为舒适体贴的服务,还能极大程度享受精神上的优越感。在这种本就人人理智崩线的环境中,如王者般俯视尔等蝼蚁,谁会不为了这种荣耀丧心病狂呢。
而直到高春生被人架在腋下拖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扑上去与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