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湘祈拭去眼角湿意,起身行礼:
“陛下,臣女献丑。”
赞赏的目光纷纷投来,不愧是当年一曲动京城的徐家长女,技艺不减当年。
“好,好!”公上煌抚掌,夸赞道:
“身为一闺阁女子,却能谱出如此磅礴浩瀚的曲调。安富尊荣却能心怀天下。有女如此,实乃徐卿之幸。”
徐远申凝眉看向徐湘祈,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听此言,便拱手道:
“陛下谬赞,小女愧不敢当。不过这孩子向来知书识礼,也一直是微臣的骄傲。”
说完,他望向徐湘祈的方向,眼底浮现出一抹赞许。
徐湘祈睫毛轻颤,终究还是有所触动。
她此前一直明哲保身,选择遮掩锋芒,反而给了虞夫人挟制她的机会,让父亲对她视而不见。
而当她在人前锋芒毕露,他反倒将自己看在眼里。
倘若是几年前,若能得到父亲如此关注,恐怕自己早已雀跃不已,仍然妄想父亲心中所谓亲情。
可现在,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徐远申的这一点点温情,已经再不能在她心中掀起涟漪。
如今我已经不再奢求你的目光了,父亲。
现在我想要的东西,您给不了我。
方才的一曲消耗了徐湘祈不少气力,她已感觉有些支持不住。
姚珞珞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似的,流畅地接手了她的身体。
她动了动手指,指腹划过琴弦,是冷硬的凉意。
徐远申的权衡,她同样看到了。
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将自己的孩子如同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般,会因为皇帝的一句称赞,在心中评估她的价值。
徐湘祈已经在身体中沉沉睡去。
姚珞珞叹了一口气,她心疼徐湘祈,却又希望她能看得再清楚些。
这世上许多人,原本便是不值得期待的。
姚珞珞接收着形形色色视线 的洗礼,安然如素。
坐在阴影中的王澜之,神情恍惚地看向人群中心的徐湘祈。
突然想起,原本徐湘祈就是这样一个如此耀眼的人。
她会在自己失意时鼓励、支持自己,会在他受到欺辱时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她事事周全,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她满腹诗书,不论前史时政皆能对答如流。
他低下头,惨然一笑。
原是他愚不可及,才会错失明珠。
高台之上,公上煌龙颜大悦:
“传朕旨意,镇国公嫡女徐湘祈,灵心慧性,通晓大义。才德堪比班昭蔡女,朕甚为嘉许。着赐黄金百两,绫罗百匹,玉如意一对,以表嘉许。”
“谢陛下。”
徐远申与徐湘祈一同谢恩。
经此一遭,一众尚有公子未娶妻的家族,看向徐湘祈的视线又一次变得热切起来。
虞夫人的视线略过徐湘祈,落在了徐远申的身上,神情难测。
徐远申打量徐湘祈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他再次注意到了这个女儿。
虞夫人眸色深幽,像是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
先夫人在世时,徐湘祈是独得宠爱的嫡长女。
徐远申的母亲过世后,徐湘祈是府中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窝囊废。
而今日过后,她摇身一变,将成为京城贵女的风向标。
命之一字,当真玄而又玄。
宿荷打理了公上鸢脚下的碎瓷片,捧过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上鸢仍盯着徐湘祈离开的方向,指尖不住颤抖。
宿荷知道,公主的心病又犯了。
方才那姑娘的琴音的确扣人心弦,连她都为之动容,何况公主呢。
宿荷掏出怀中的手帕,轻轻放进公上鸢的掌心。
“公主,莫要失了仪态。”
公上鸢茫然地抬头看她,骤然感到脸上一阵凉意,抚上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两行清泪。
她回过神来,拉着宿荷喃喃道:
“你方才听到那琴曲吗,你是不是同我一样,看到驸马的身影?”
“她是弹给我听的,那曲子,是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