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始终是要向前看的,阿鸢。
皇兄总是同她这样说。
可是少年情谊,情定终身,不是她想忘就能忘得掉的。
或许她前世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吧。
否则今生为何总是要让她,接二连三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宿荷,你去将人带来我面前,我想同她说说话。”
“公主。”
宿荷温声应道:
“如今天色已晚,徐小姐不便在外久留。公主若想与徐小姐促膝长谈,今日恐怕不大合适。”
公上鸢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过些日子,你张罗着办个赏花宴,务必要将徐小姐请来,知道吗?”
“奴婢知道。”
将事情交代给宿荷,公上鸢的醉意消散些许。
她却不想再喝了。
公上鸢撑着下巴,定定望着一个方向出神。
能够像今日这样,痛痛快快地流一场眼泪,真是难得。
与夫君成婚第二日他便出征边境,自此关外寒风呼啸,传回的只有他的死讯。
而一生挚友嫁给皇兄,不过一年也难产离世,亲生女儿不知所踪。
多少年了,日复一日,她活着像是死了。
最痛苦的那段时日,她心中全凭一个信念才撑了下来。
她定要找到梦儿的孩子,给她和自己一个交代。
或许只有那一天到来,她才能了无牵挂,就此瞑目。
可是十数年过去,这件事成为公上鸢遥不可及的一个幻想。
午夜梦回,她甚至怀疑梦儿是否曾经存在这个世上,是否曾经自她的体内诞生出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生命。
可她又不敢怀疑。
怀疑了,否定了,终此一生,便只剩一纸荒唐。
她放纵自己沉溺于醉生梦死的混沌之中。
直到今天。
她听到徐家姑娘的琴声。
那些被岁月模糊的、遗失的记忆,又在她的脑海中重新鲜明了起来。
宿荷听到公上鸢低声呢喃:
“倘若梦儿的孩子还在,如今也该是徐家小姐那般年岁了。”
“是呀。”
宿荷感受到空气中多出几分凉意,从身旁取来一件狐皮大氅,盖在公上鸢肩头。
她蹲下身来整理系带:“公主若喜爱,便时常邀请徐小姐到府上陪您说说话。”
“奴婢看她的面相,定是个心地诚善的姑娘,有她在您身边,日子定要精彩许多。”
公上鸢便笑:
“你想得美。人家姑娘大好年华,哪里会愿意蹉跎在我身上?”
“只是府中沉闷,若她常来,兴许池中的荷花还能再开几载。”
回府路上,姚珞珞心中疲累,靠着车壁假寐。
两侧窗边都被冬青挂上了艾草制成的药包,用以驱赶蚊虫。
伴随着草药的清香,小丫头坐在门边,马车摇晃,脑袋一点一点,跟着轻轻打起了瞌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习惯马车的摇晃,姚珞珞明明很困,却始终睡不着。
心中反反复复,想起此前与湘祈的交谈。
“关于三妹的身世,她是揭开这一切的最佳人选。”
自从驸马身死,公上鸢便远离朝堂,从不涉足皇子党争。且长公主乐善好施,民间对她多有赞誉,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这么说,长公主是个好人喽?”
徐湘祈一怔,而后无奈道:
“长公主只是做了好事,却不能断言她是个好人。”
“珞珞,你要记住,若论起这天下城府最深,心机最重之人。十有八九皆在那座紫禁城中。”
皇城之中,金钱,美色乃至人命,都唾手可得。
唯有权之一字,是他们终其一生,汲汲营营,争到头破血流,也必须要握在手里的东西。
“我们要做的事情牵涉很深,绝不仅仅只是送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认祖归宗这么简单。”
徐湘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
“因为三妹是女儿身,这件事情尚有一争的余地。”
“倘若她生来是男子,那么你我就该将这件事情沉在心底,永世不得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