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明。
姚珞珞一早便被冬青从床上拖下来,摁在镜子前梳妆。
“小姐,您快坐直些。”
冬青扶着姚珞珞左摇右摆的脑袋,心中疑惑,自家小姐怎么变得愈发懒散?往常寅时末便要起床梳洗,近来一日比一日困倦多眠,今日竟生生赖到辰时。
若不是她来唤,小姐还要睡呢。
姚珞珞强打精神,“好,我坐直了。”
冬青的思绪被姚珞珞打断,叹了一口气,继续在姚珞珞脸上忙活。
姚珞珞这才知道,古代女子会一次客有多麻烦。
明明昨晚已经洗过澡了,今天早上,冬青非说要再沐浴一次。准备了牛乳、香粉、花瓣,样样比昨夜奢华繁复。
算上冬青在内,前后五个婢女服侍她洗澡,将身上各个角落一应照顾到。头顶上也不知抹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长发被冬青拖着洗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一番下来,便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这下姚珞珞一点也不困了。她提前适应角色,做足大小姐的仪态,神情平淡地任由冬青摆弄。
“小姐,今日戴这一幅头面可好?”
冬青从院中的小仓房捧出一套美轮美奂的首饰。
一朵盛放的海棠通体由黄金打造,其上缀满了各色宝石,最中间一颗圆润的宝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中和了些许锋芒。
与之匹配的掩鬓、围髻、耳环等,无一不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太夸张了吧。”
姚珞珞腹诽,暗道书里只写徐湘祈幼时在徐府孤立无援,举步维艰,没写她原来过得是这种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日子啊。
嫉妒的泪水从嘴角留下。
糊涂啊,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连钱都不要了呢?
“确实有些不妥。”徐湘祈沉吟,“你告诉冬青,取我去年家宴上戴的那一套。”
姚珞珞依言转述,趁冬青出去的间隙问:“像这样一套首饰,你有很多吗?”
“我不好朱钗。”徐湘祈语气寻常,“不过是备来应付场面。”
她听出姚珞珞声音中的波动,“你若喜欢,往后若有机会,我便送你些。”
“倘若你……”徐湘祈停顿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叫冬青给你烧下去些也可。”
姚珞珞没听出徐湘祈语调中的别扭,满心都是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感觉。
抱到富婆的大腿了!
冬青很快折返回来,这次的首饰虽然稍显素雅,却仍旧奢侈无比。
感受头上的重量逐渐增加,姚珞珞悄悄活动下颈椎,好奇问:“每次有宴席你都必须穿成这样吗?”
“嗯。”徐湘祈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我若出面,代表的便不是自己。我应是镇国公府的体面,是徐家女子的教养,是弟弟妹妹的榜样。”
回望徐湘祈一生中的岁岁朝朝,能被称之为“幸福”的过往,自记事起,不过短短两年。
母亲死后,她的世界黑白颠倒,乾坤倒悬。她一头跌入泥潭,没人愿意救她出来。
昨夜偷来的片刻时光,更像是一场绚丽的梦境。
梦醒了,无论是她还是姚珞珞,仍旧被困在“徐家嫡长女”的躯壳里。
永世不得超生。
姚珞珞看向镜中的自己。
“可是你很厉害。”
徐湘祈的视线与姚珞珞在铜镜中交汇,仿佛看到一个明媚的少女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
“你年少成名,得皇帝赏识,闻名京城;熟读四书五经,谋略时政,无一不晓;精通琴棋书画,容色倾城,美冠天下。”
在姚珞珞心中,徐湘祈简直是天下所有美好形容的代名词,“即使这样,你也依旧不是你吗?”
徐湘祈不敢听懂姚珞珞话中的深意,下意识道:“你不明白的。”
“不明白什么?”
姚珞珞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困住了徐湘祈。是这个时代,还是她自己?
是啊,不明白什么?
徐湘祈只觉得姚珞珞的话离经叛道,下意识便要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