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衍真听见自己吸气又呼气,沉默蔓延,心脏的鼓动已经要响过穿梭不息的车流。思念在无声地咆哮着,震耳欲聋。
他想道歉,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不回复她的消息。
可那些畜生的话在耳边回响。他们警告他,如果敢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说出去,他们不介意对那个叫做“左镇潮”的女人下手。
嘲笑、辱骂,此起彼伏。在这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内,无休无止,每一天都在持续。
“大音乐家,你怎么在发抖啊?”
“莫远归把你送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后果吗?父子俩还真是一样孬!”
“我早看他这张脸不顺眼了,一副杂种样,能划烂吗?”
“脸不行,其他地方随你玩……”
痛意从被衣物遮盖的地方细密地蔓延开,白皙的肌肤上遍布如蜈蚣般丑陋的疤痕。
他求救过,可那个老师不仅没有伸出援手,甚至助纣为虐,帮那群人隐瞒暴行。
从他们说出,莫远归知道他进来会面临什么的时候,莫衍真就已经放弃了逃跑。
他很清楚。他又被当成工具了。
不知道这一回,莫远归要用他的绝望和痛苦去换什么?
站在江岸上,除了就这样终结自己的生命,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好想回头。
他好想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她。
但是他心里清楚。那些人,他也好、他父亲也好、左镇潮自己也好……他们都惹不起。
让“莫衍真”这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才是对她来说最安全的选择。
他宁可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宁可她对自己日渐失望。
……明明是这么想的。
可当那只温暖的手握上来的时候,决绝和坚定瞬间被融化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腔近乎要溢出的思念和委屈。
他不敢回握她的手,也不敢回头看她的脸,只能任由她牵着自己,不知道往哪里走。
结果一个不注意,他直接被拉到了那辆单车边上,耳边传来她言简意赅的一声“上车”。
莫衍真:“……”
他就跟一个膨胀到快要爆炸的气球,针一扎,瞬间泄了气。
“三个月不见,一碰面就看见你翘课出来,还在江边上扮演屈原。”左镇潮朝单车的方向扬了扬脑袋,“上车,我带你去逛逛。”
莫衍真不敢说话,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单车的后座。
左镇潮没再多说什么,载着他、顺着自己来时的路,向跨江大桥的入口处骑去,朝着市区最热闹的街道。
莫衍真坐在后面,几乎是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他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乱想,一双手搁来搁去,就是不知道往哪里放。
然后他就听见身前的人幽幽叹了口气:“虽然我骑得不快,但是你也不能在后面跳舞啊。”
“我……”莫衍真苍白的脸都涨红了,“我没有……”
左镇潮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那张失了生气的脸蛋,在此刻染上丝丝红晕、终于鲜活起来,总算放了点心。
“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没……”莫衍真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生怕自己不说出个地点、左镇潮转头就要把他送回学校,又赶紧补充道,“这附近就好。”
于是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踩着那辆普通又吱呀作响的单车,带着他朝五光十色的灯火骑去。
他以为左镇潮会对他刨根问底,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质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会在每路过一个商铺、路过一个广告牌,以及任何她觉得有趣的事物的时候停下来,叫他的名字。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伤心的理由有千万个,可开心的理由就只有那一条。
“小真,那边两分钟后有烟花秀!”左镇潮盯着大屏幕上的字,指了指街道另一侧,“你抓紧点,我加速了!”
“?!”
莫衍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下的单车陡然颠簸起来。
风声猛烈,呼啸着拍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发吹得无比凌乱。
周围景色飞速后移,那些霓虹的光点模糊成一条条灯带,缀在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之中。
她带着他穿过川流不息的街区,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奔赴一场漫天的烟火。
她的长发随着晚风飘扬,她的笑容比无数灯光都要灿烂。
街道上人来人往,视野被人潮覆没,莫衍真看不清那场所谓的烟花秀,也看不清这条路有多长。
但这一刻,他只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直到世界末日。
左镇潮把人送回学校后隔了没几天,莫衍真就回家了。
莫远归以他“身体不适”为理由,让他回家里待着,学校里暂时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