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镇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一把按住了少年的肩膀。
一手下去都是骨头,硌得慌。
莫衍真显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还要维持基本的风度,表情愣是没变,只有瞳孔猛地震了一下。
“走吧。”她说,“我带你出去逛逛。”
伤心的理由是数不完的。
但开心的理由只有一个。
莫衍真小时候,曾经在法国住过一段时间,他的法语就是在那个时候学的,日常生活和交流都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他那时基本不出门,交流的对象也只有家里的佣人。在巴黎街上走的时候,他表现得比左镇潮都要生疏。
——什么卢浮宫、香榭大道、埃菲尔铁塔,他一个都没去过。
左镇潮对此表示难以理解,于是她直接给奥德丽打了个电话,三两句话哄好了那位因为莫衍真突然失踪而火冒三丈的母亲,并告知她要待她儿子出门玩一会儿,晚上把人送回去。
奥德丽满口答应。
左镇潮本就是来旅游的,攻略做得相当完备。她声称自己对法语一窍不通,英文也是认识26个字母,目前急需一位免费翻译。
莫衍真就这样跟在她身边,乘上塞纳河的游船,穿过香榭大街的凯旋门,于324米高的埃菲尔铁塔上遥望远方的凡尔赛宫。
直至傍晚时分,橙红的落日跌入盈盈水波之中,他们才在埃菲尔铁塔下方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休息。
左镇潮本就是上午才到的飞机,马不停蹄玩了一个下午,此刻坐下就想睡觉。她靠在长椅上,只觉得眼皮都在往下掉。
“小潮姐姐。”莫衍真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轻声说道,“我去帮你买点吃的,好不好?”
“嗯?嗯、好……”左镇潮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等到莫衍真拿着两个可丽饼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陷入了沉眠。
少年有些无奈,他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坐下。
手里的可丽饼一口都没动,他侧过头,有些出神地凝望她的脸。
想要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但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动作。
少年只是安静地、沉默地,在她的身边坐着。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半个小时——他终于为这短暂而虚假的亲近感到满足,将可丽饼递到她的身前,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
左镇潮猛地惊醒:“我睡着了?!”
一低头,就看见面前有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正为她举着可丽饼。
“巧克力的?”左镇潮接过来,总感觉这饼有些凉了,“有品!谢谢小真,待会儿我带你去米其林三星吃大餐。”
“嗯。”莫衍真点点头,隐去自己唇角的一点弧度,又开始用那种极致斯文的方式咬可丽饼。
左镇潮的确是饿了,三两口把自己那份解决掉,连奶油都没放过,结果转头一看莫衍真,他那份还是皮外伤。
这倒是稀奇,明明她点的甜品、就连那个酸到没边的柠檬挞他都能吃下去,现在竟然挑起食了?
莫衍真努力地吃了很久,战绩似乎只是把可丽饼上的玉米粒吃掉了几颗。
最终他放弃了,拿起剩下的部分,走到广场的喷泉边上,去喂白鸽。
左镇潮手里没吃的,但是也很爱热闹地凑过去。她站在莫衍真的身后,看着玉米粒放在手心、朝白鸽们伸去的黑发美少年,为这过分唯美的一幕拍了照。
“咔嚓”一声,成群的白鸽受到惊扰,纷纷飞起,落下数根洁白的羽毛。
莫衍真抬起头,只看见纯白色的风裹挟着她的衣摆飞起,她隐在白鸟与晚霞的交映之中,微仰起脸,顺着鸟群飞离的方向,远望遥遥矗立的钟塔。
那双深棕的眼瞳里倒映出一切,除了他。
莫衍真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攥紧手心。
“唉,跑了。”左镇潮叹着气转回身,“我真是不受动物欢迎。”
等到她再次看向莫衍真的方向,就发现他已经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
少年在她身前半米处站定,好像在纠结着什么,片刻后终于下了决心。
“小潮姐姐。”他问,“我能……一直这么叫你吗?”
左镇潮愣了一下。她起初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可结合他今天下午的情绪,又好像领略了些许要义。
他是在问她,能不能一直是他的“姐姐”。
左镇潮不会轻易许下承诺,但凡说出口的,她都会做到。
此刻,少年站在她的身前,那双翡翠般明晰剔透的碧色眼瞳,映着如火的落日,期期艾艾地望进她的眼中。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唉,算了……就这样吧。
于是她点了点头,就此许下誓言。
看着少年陡然明亮起来的双眸,身为孤儿的左镇潮在脑中搜寻很久,也没想明白,要如何去做一个好“姐姐”。
不管怎么说——只要对他好,总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