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铃划破凝滞的时空。
涂腾摸出手机的动作带起一阵穿堂风,掌纹在屏幕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雾迹。
白大褂下摆掠过她发梢时,走廊尽头传来他渐远的喊声:“二级创伤预警!准备ecmo!”
任菁菁按住左胸,那里正发生一场无声的室颤。
余晖将那个奔跑的剪影镀上金边,在玻璃幕墙上与她的倒影轰然相撞。
无法忽视的怦然,随他白袍翻卷的弧度,在消毒水气息里裂解成最原始的化学公式。
这场与死神抢人的战争持续了很久。
夜晚的凉意透着潮湿,依附在任菁菁身上。
她站在冷色石板路上,愣愣地看着彻夜不眠的医院,数完了第七遍急诊楼瓷砖缝里滋生的青苔。
路灯在她脚边浇铸出淡金色的茧,夜风卷着破碎的树影掠过裙摆。
不知过了多久,透明玻璃门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涂腾跨出旋转门时,看起来疲惫又慌乱,只穿了一件衬衫就跑出来,踉跄着踩碎自己的影子,却在看见灯下那抹伶仃的剪影时骤然凝固。
任菁菁抬头就撞上那道灼热的目光。
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涂腾努力平缓着呼吸,眼眶微微泛红,低声道:“菁菁,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夜风撩动他额前碎发,在眉弓处划出断续的墨痕。
任菁菁望着他眼尾洇开的胭脂色,忽然觉得心脏被无形丝线绞紧——那抹红痕分明是未坠的泪。
他唇角抿成生锈的弦,所有未言之语在眼底结成薄霜。
她虽不解曲中意,却读懂了他瞳孔里摇晃的潮湿雾霭。
是因为共情病患吗?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向前迈步,张开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树影婆娑作响。
涂腾僵直的脊背弓成待发的箭,隔着织物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指尖在触及菁菁肩胛骨时突然痉挛,掌心肌肤下浮起十五岁那年的血色残阳。
急救床滚轮与地面摩擦的锐响还在耳蜗深处震颤——就像父亲被卡车吞噬时,车轮在地上划出的刺目火花。
任菁菁感受到颈侧紊乱的鼻息,他衬衣第三颗纽扣正硌在她心口发烫。
手指抚上他后背时,布料下凸起的脊椎仿佛冻伤的树,在暴雪中弯折出隐忍的弧度。
“髂动脉破裂”涂腾沙哑的声音裹着涩意,“但我抓住了。”
指节无意识在她腰后收紧,仿佛还攥着那柄沾满凝血的手术钳。
脑海中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穿透记忆迷雾,替换了童年噩梦里永不停止的车轮碾压声。
涂腾此刻正以溺水者的力度箍紧眼前人。
任菁菁的后脚跟早已悬空,却仍用掌心沿着他脊椎起伏的弧度轻抚,指尖触到被冷汗浸透的衬衫下细微的战栗。
“涂医生,你真厉害,今天又截断了死神的镰刀。”
夜晚的钟声撞碎在急诊科玻璃门上,涂腾忽然看清少女睫毛上凝结的不是霜,是穿过十一年时空尘埃抵达的星光。
那些未能缝合父亲腹腔的止血钳,此刻正化作银河碎屑,温柔地填满他指缝间所有陈旧的裂痕。
他轻扶着她的肩膀,轻声说:“菁菁,等我回去后,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任菁菁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好啊。”
……
咖啡馆的爵士乐忽然切到副歌段落,任菁菁仍歪头盯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