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好德正在房间里,帮助沈慧照看卷宗。
她奇怪道:“咦!长房刘宗亡故,其子刘庭随母王氏改嫁到刘誉家,后来刘庭不幸夭折,二房叔父刘闻要将其幼子过继给长房承嗣。不过是桩争产案,为何强命王氏与刘誉和离呢?”
沈慧照不假思索道:“王氏前后两位丈夫都姓刘,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娶袒免亲之妻者违律,所以方判官命他二人和离。”
好德连连点头,惊异道:“三哥!你都记起来了?”
沈慧照这才察觉自己刚才的话根本未经大脑思考,一时也觉惊异。
好德忙翻开大宋律法,期盼地问:“那你再想想,刚才说的律法在哪一章哪一条?”
沈慧照凝神细看眼前的书,然而剧烈的头痛传来,卷宗上的字突然模糊,他猛然捂住了头。
好德慌了:“不看了不看了,怨我太心急,大夫说痊愈尚需一段时日,慢慢来过。”
沈慧照望向好德,好德满脸明媚的笑容,沈慧照心头莫名安心许多,轻轻点头。
好德换过新卷宗,自言自语:“哦,这桩是继妻与婢争产案,这桩是继子谋夺亲子产业,先听哪一个,还是这个好了,我想看这个……”
沈慧照注视着好德甜美的面容,渐渐听得入神,脸上也不自觉带着笑容。
夜渐渐深了,女使守在门外打瞌睡。
房内床上,沈睦睡得很沉很香。
吱嘎一声,房间的后窗突然开了,乐善探出头来,狡黠的大眼左右乱转一阵,定在床上的沈睦身上,微微一笑,举起了手里的剃刀。
黑夜里,一道银光微微一闪。
第二天,沈慧照带着好德向沈太夫人请安。
“今日我想带四娘出府,特先禀过祖母一声。”
沈太夫人忙关切道:“又要去衙门……不成,你还是在家里安心养伤!”
“案头早就堆满了卷宗,不能都推给底下的官员。况我已休养了一段时日,往后遵照大夫的吩咐服药便是,有四娘随侍在侧,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沈太夫人正要叮嘱好德,突然听见沈睦刺耳的尖叫声。
“母亲!母亲!母亲!”
一声声尖叫几乎要穿透屋顶,沈太夫人骇住,柳妈妈说:“老奴去瞧瞧。”
柳妈妈还没走到门口,下一刻,以面巾将头裹得严严实实的沈睦闯入了房里,几乎是扑到沈太夫人脚下:“母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呀!”
好德诧异,沈太夫人伸手:“我瞧瞧,让我瞧瞧,到底怎么了?”
沈太夫人将面巾一扯,露出一头炸毛的短发,竟是被人绞去长及腰臀的青丝。
好德和沈慧照顿觉吃惊,好德第一反应看向乐善,乐善只低头站着,一副无辜的模样,可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在拼命忍笑的事实。
好德悄悄挪了一步,挡在乐善跟前。
看到这一幕,连沈太夫人都差点笑出声来,还要强压住好笑和震惊,关切道:“哎呦呦,这是怎么闹的!”
紧随其后的归娘柔声道:“外祖母,昨夜母亲入睡后,有人悄悄潜入她的房里……审过守夜的婢女,都说不曾有外人进房,更不曾听见动静。来人只留下一张字条。”
说完,她递过来一张纸条和一枚铜钱。
沈慧照接过一看,念出来:“余天生癞头,苦不堪言,久闻娘子鬓发如云,不屑髢也。今夜子时,踏月来取,留铜一文,聊以为谢。汴京市贩细民黄三癞子。”
沈睦哪里肯信,愤怒地指着好德:“不消说了,都是你干的!”
乐善还没来得及护住姐姐,沈慧照已将好德护在身后,沉声道:“姑母,都怨侄儿不好!这黄三癞子……原是相国寺外卖义髻的,因与人斗殴生事,叫我罚了二十杖,在衙门外闹了两月,还以为太平无事,谁知竟前来报复,牵累姑母,侄儿告罪了!”
好德没想到沈慧照竟会编谎话来保护她,一时竟怔住了。
沈睦暴跳如雷:“三郎,你还护着她!沈家是人说进就进的?你姑母我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怎么回丘家,怎么出去见人啊?”
沈慧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姑母,送水送菜的每日来往,必是趁乱潜入府里,伺夜而动……都怪侄儿失察,再三给您赔罪了!我即刻命人全府,不,全城搜查,务必拿住歹人。请姑母留下养好秀发,再回去不迟!”
沈太夫人早看出端倪,只是微微笑着作壁上观。沈睦暴跳如雷:“三郎!”
沈慧照向太夫人说:“祖母,孙儿衙门里还有好些事,先带娘子告退了。”
沈太夫人忙点头:“去吧去吧!”
沈慧照拉着好德行个礼,飞快地从房里退出去。乐善忍住笑,匆匆跟上。
沈睦还在愤怒地嚷嚷:“三郎!母亲,您看他呀!我可是他亲姑母,就这么对待尊长?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啊!”
沈太夫人一看她就想笑,忙别过脸去:“好啦!归娘,为你娘重新梳妆匀面,这副模样也太不成体统了!别忘了,选顶好的义髻,啊?”
归娘称是,沈睦一跺脚:“母亲!”
沈太夫人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马车上,沈慧照一直板着脸,好德眼睛眨呀眨呀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