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从小就没有父亲,可母亲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怨言,每年春节清明也都会让他在父亲牌位前磕头烧香,告诉父亲为这个家庭做过的贡献。
因此海涛能够理解范叔的苦楚。
待在家里固然美好,可每月的开销从何而来?
难道要让妻儿和西北风吗?
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方亭序那样年纪轻轻就创下惊人财富,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拼了命的努力才能换来家人生活的机会和条件。
海涛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刚打开门,整个人却像是被点穴一样愣在原地。
米兰妮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开始变得紧张。
海涛将已经迈出去的腿慢慢收回,把门关严,审视的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对方,在方亭序身边这么久,他或多或少也沾了几分气势,竟一时间逼得海归女精英抬不起头来。
沉闷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
“范叔曾经跟我喝酒时说过,房子是他和儿子唯一的纽带,只要有房子在,儿子晚上就会回家,他就能亲手为儿子做一碗豆腐汤,只有在喝汤这一刻,他们父子俩才能说上几句话,因此就算是天塌地陷,他也绝对不会把房子卖掉。
米兰妮,你告诉我,范叔为什么要答应你把房子卖给你?”
“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我替他解决了出国签证,还有,他儿子出国也需要费用,自然要卖房子。”
“不对!”
海涛厉声喝道,脑子此时转的飞快。
“你撒谎,范叔根本就不想让他儿子出国,他们父子俩还因为这事大吵一架,并且就算出国需要钱,他也提前跟我商量过用房产抵押借钱的事情,根本还没到卖房那一步,除非……你是当着他儿子的面故意说起此事,或者是他儿子以死相逼,对不对?”
米兰妮愣住,呆呆看着海涛。
她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温不火,平平无奇的男人居然在此时迸发出让她意想不到的智慧,竟然全都猜对!
“说吧,不然我去问范叔照样能得到答案。”
话说到这份上,米兰妮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即和盘托出。
“没错,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因此我特地找了个他们父子俩都在的时间段谈起此事,他儿子一心想逃离家庭,听到我的话自然要逼着范叔卖房,还说这房子也有他的一半,是他母亲给他留的。”
“你!”
海涛被气得说不出话,满肚子的话语最后只凝聚成两个字。
“卑鄙!”
“赵海涛,你搞清楚事情好不好?我怎么就卑鄙了?我买房子可是花的真金白银,一分钱都没少他们,再说了,他们家的状况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只考虑隔壁房子大小正适合拓展我们饭店,这是生意,懂吗?”
“我不懂。”
“那我就给你解释,生意就是要利用不平等而创造不平等,找出对方薄弱点从而下手,任何生意只要能找到对方的薄弱点,就能看到赢的方向,隔壁范叔父子俩之间的隔阂,就是我要找的薄弱点。”
“别跟我扯这些大道理,我知道你是从国外回来的精英,经手过很多我无法想象的生意,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笔钱一定会被他儿子要走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然后远走高飞去往国外,范叔一个人该如何生活?”
“钱货两清,他该如何生活,跟我没关系。”
“所以我说你没有任何人情味,赚钱固然重要,可人不能连最基本的仁义道德都丢弃。”
“我再说一遍,这是生意,是生意,照你这种性格额,在商场中迟早会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米兰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本是一番好心,怎么在海涛这就被批的一无是处?
“我也再说一遍,就算是生意,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我现在马上把合同退回去,这个事我说了算,你就不要管了。”
“赵海涛,你就是个土鳖!”
话一出口,米兰妮顿时后悔。
她从始至终都明白赵海涛不接受自己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二人阶层不同,从生活环境到接受教育都存在天差地别,自己买一件衣服可以花成千乃至上万,可赵海涛却一件衣服穿三年还不换,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因此自己一直都在照顾赵海涛的感受,可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把这种话说出口?
原以为赵海涛会因此恼羞成怒,可让她意外的是,赵海涛面色如常,毫无半分波澜。
“没错,我就是个土鳖,如果不是有序哥帮忙,我此时应该留在上水村种地,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世面,因此我母亲在我出发时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凡事要给人留点余地,你这件事,就没给范叔留一点余地。”
“但你别忘了,就算我不去买房子,他们家的矛盾也不会化解。”
“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算了,跟你说不通。”海涛说的口干舌燥,也不想继续说下去,稍作沉思摆摆手:“米兰妮,你走吧,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走就走。”
米兰妮也气上心头。
她一心一意想为海涛谋划,更是摸清海涛性格,也没用过任何卑鄙手段,现在却换来喜欢之人的不理解,这让她也憋屈得很。
咣当。
办公室门被狠狠关上,海涛心中五味杂陈,无法用语言形容。
长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先去范叔那,看看有没有什么措施可以补救。
夜幕降临。
海涛拖着疲惫身躯从范叔家出来,脸上尽是无奈。
一切都晚了,范叔儿子已经拿上钱离家,事情已成定局,脑海中回想起范叔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的内心也被愧疚感无限放大,尽管范叔让他宽心,可他这种人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好人的情感总是喜欢建立在伤害自己的基础上。
无私的不彻底,自私的不纯粹。
再加上米兰妮的离开,海涛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滴滴滴……”
急促的汽笛声把海涛从昏沉中叫醒,可惜已来不及,只听“咣当”一声,海涛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几米,重重跌落在地,短暂几秒后,剧痛从身体各个部位传到大脑。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无尽黑暗将其吞噬,脑袋一歪,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