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初心依旧，他对得起自己帮助过的人，也对得起自己。
罢了。就牺牲他一个也好，至少避免了更大的灾难。只是对不起自己的养父母，不知消息传回去后，他们该有多伤心。
真是抱歉啊……他只是个有点善心的普通人，不是代传神旨的神使，更不是能阻止战争的救世主，他力所能及的只有这么多。
那些他无力左右的，也只好期待真正代行神意的拯救者出现了……
失去知觉的身体极速下坠，天空在猩红视野中好似变得越来遥远。濒死的人一路跌落，却仿佛天意干涉，落在了一丛伸出悬崖石壁的矮树上，没有径直落在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是命不该绝吗？楚南鸿想。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最后化作卡在胸腔中再也叹不出的叹息。闭眼的前一刻，月光似乎被遮蔽了一瞬，楚南鸿扩散的眼瞳中倒映出巨鸟滑翔而至的身影，羽翼扇动的声音和掀起的风构成了他生命最后的感知。
……
“喂，活了没？”
清水被灌入口中，因为灌水者粗糙的手法，一路呛进了气管里。
楚南鸿恢复意识第一时间感到的是呼吸不畅的生理预警，来不及想任何事，他噗噗一阵猛咳，将口中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清水被他口中残留的血液染得浑浊，楚南鸿沾了一脸自己吐出来的血水，脸上颈上都脏兮兮湿漉漉的，口中那股临死前充斥感知的血腥味反倒淡化了。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最先入目的是黑漆漆的洞顶，一点来自地面的亮光映在上面，过于微弱，反而显得黑暗更加沉重。
楚南鸿茫然看了一阵，逐渐拼凑起自己死前的记忆——是啊，他应该已经死了。
脊柱骨折，脏器破损，失血过多，从高崖上跌落……这种伤势放在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记者身上，绝不可能仅仅是重伤昏迷的结果。
……人死可以复生吗？
他不知所措地随着光照的来源侧过脸，就见一位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性正蹲在他身边——之所以有这个形容，是因为她有一张精致到堪称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很年轻，但肯定成年了。
因为她如今是半兽化型态，没有穿鞋，以膝关节为分割，小腿部分向下并非人类的双脚，而是覆盖着羽毛的鸟腿，人类的小腿皮肤与覆盖着绒羽的胫骨相连，本该是脚掌的位置，覆着半透明蹼膜的细长趾爪深深抠进地面的碎石缝隙间。
楚南鸿自身也有半兽化的能力，对于半人半兽的型态并不稀奇，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对方所展现出的兽型——鸟类种族有很多，但眼前人的这双腿却过于眼熟，让他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且过于大胆的猜测。
“你……”他尝试开口，发现自己没有被水完全浸润的嗓子发声困难，嗓音无比嘶哑，但他还是坚持问出了心底那个难以忽略的疑问，“你是鸿雁族人吗？”
“哦，活了。磨磨唧唧的，刚准备抛尸，你又不死了……”那少女皱着眉，原本正在神情不耐烦地嘟嘟囔囔抱怨，闻言却眉梢一挑看向他，“脑子不好使，眼睛倒是挺尖。”
这便是默认了。
楚南鸿本以为她会否认，毕竟鸿雁族作为早已在明面上被灭族的种族，处境特殊，暴露自己的种族可能引来危险。他平素都以自己患有基因病，不能变换兽型来避免被盯上，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地承认。
“这……”他想提醒对方不要轻易对陌生人暴露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然而没等他开口提醒，对方就打断了他。许是见他表情太惊讶，那少女嗤笑一声，一张娃娃脸上半笑半怒，却也不像怒极反笑，叫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戴轻清，鸿雁族主族族姓那个戴，二字是‘轻盈’的‘轻’，三字是‘清澈’的‘清’。”
“我在悬崖壁上捡到你时你已经死了，是我复活了你，现在你欠我一条命。”
“……”听上去有点天马行空，但清楚自身情况的楚南鸿信了。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方法，他清醒后躺了一段时间，也恢复了一点体力，扶着脑袋缓缓坐起身，就见他们似乎身处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四周地面堆满了碎石，尽是人工开采的痕迹，洞穴中唯一的光亮就是戴轻清身边的一块照明用神脉石。
洞穴像是不久前刚刚人工开辟出来的，地面上的石块大小不等，地面凹凸不平，人类走在这里大概会深一脚浅一脚，很容易崴到脚踝。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戴轻清才选择在这里保持半兽身。
在如此凌乱随意的洞穴中，楚南鸿身边好似是整个空间里唯一规整平坦的地方。他身下的地面上有着大量图腾和石粉，楚南鸿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些石粉竟然全是神脉石完全使用后碎裂留下的。
这么多神脉石同时碎裂……？方才戴轻清说她复活了自己，那他身下这个图腾就是——
楚南鸿视线转了一圈，扫过图腾阵全貌后，又在灰尘间看到了几块没有完全碎掉的神脉石。
怎么会用掉了这么多神脉石……这是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尚且来不及考虑自己究竟值不值得对方这样做，先感到了眩晕：“非常感谢你，戴姑娘，但是为什么要救我……”
戴轻清迎着他的目光大大方方走上前，带有蹼膜和角质鳞的鸟爪踩在那些尚存的神脉石上，一脚便将它们全部踩得粉碎。
“我认得你，楚南鸿。”
戴轻清转过身，身躯下俯，低头望向坐在地上的楚南鸿。她的头发剪得很随意，没有做造型，也没有扎起，并且好似有点长了，乌黑浓密的中长发在她低头时凌乱披散下来，发尾甚至有点打结，令楚南鸿一瞬间想起了某些奇幻故事中人首兽身的野性怪物。
他立刻驱散了这种不敬的联想，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救命恩人。
但很快，戴轻清接下来的话就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再也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最近这片土地上的风云人物，两族都想拉拢的座上宾，无私奉献的大善人，兽神的眷顾者，神的使者……”
“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我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