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行浑浑噩噩,完全不能消化这个消息,崔知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赐死?这样儿戏的死法?就这么无声无息?好好一个人,就没了?
李征不是那么爱她,后路都没有给她安排好?不是拜托了太子保护她,太子究竟在做什么?
是啊,荣安县主那么恨她,没了李征护在身侧,岂能不找到机会弄死她呢,就算是他的妹妹徐嘉仪,如愿嫁入侯府,成了荣安县主的嫂子,可又得到了什么好。
小侯爷风流,府中一堆的莺莺燕燕,嘉仪是被宠坏的性子,吃了不少暗亏,回娘家的时候,与亲娘默默垂泪,身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伤痕。
高枝岂能是那么好攀的,连他的亲妹妹,都要受委屈,更何况是崔知意。
“叫你攀高枝,这下好了,枉送了性命,做世子妃哪有那么容易,难道比徐夫人能更好?”徐嘉行喃喃自语,咒骂着崔知意。
“活该,活该,叫你抛夫弃子,叫你另爱他人,死了活该,活该!”徐嘉行开始笑,笑的好大声,让周围行人,惊疑的看着他。
可为什么,笑着笑着,为什么就哭了呢,泪水不住的往下流。
他才不会,为那个女人,流一滴眼泪。
他踉踉跄跄,马车也没有坐,游魂一样,走回了徐府,他谁也没告诉,更没有让管家跟着,没有目的的走。
东走西走,却走到了青竹院的后院,那一片翠绿的竹子,崔知意回来的时候,虽然没什么表示,甚至脸上,也没有喜色,可他知道,她总喜欢在竹林前摆个小小的躺椅,在上面小睡一会儿。
他怔怔的看着那些青竹,怎么也想不到,前些日子才见到的人,就这么忽然的没了。
剧痛袭上心头,让他根本无法喘息,他弯下腰,胸口浮动,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落入地上,他咬着牙,沉默着,不肯承认,他居然为崔知意动了心。
这不可能的,他只是,可怜她,自始至终,他爱的,只有薛明玉一人。
“这院子封存着,可见行郎心里,还想着那个贱人。”
一墙之隔,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薛明玉。
“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别担心,自崔氏那贱人走了,这院子就封存了,这样的地方,才更安全。”
“倒也是,夫人是担心过度了,奴婢瞧着,主君对崔氏也就那样,别说上心了,连这院子都没来几回,崔氏走了,这府里不还是夫人的天下。”
“哪有那么放心,你看那个青栀,行郎一直没把人打发了。”薛明玉叹了一口气:“府里唯一的孩子,仍是崔氏生的,我连个亲生子都没有。”
“夫人这回有身孕了,一切万事大吉。”
“我的身孕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早在教坊司,就被灌了红花汤,我本就是不能生育的,外头的孕妇可准备好了?”
“夫人放心,一切都是妥当的,到时候就来个李代桃僵,漪澜院都是咱们的人,保管主君不知道。”
薛明玉的话语中,充满志得意满:“哼,左右这徐家,我可不会留给崔氏贱人的孩子。”
“夫人的手段,那崔氏怎么经的住,再说主君心里可只有您,当年您不过略施小计,主君不就信了您。”
“那是,行郎对我的心,天地可鉴,崔氏算什么,我说她推了我,行郎就信了,那孩子也是假的……”
门被咣当一脚踹开,徐嘉行站在那里,满脸铁青,望着薛明玉。
……
皇家想要知道什么事,只要用心去查,总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几日,冯氏一声的经历,就呈在太后和皇帝面前的案牍上。
太后还活着,脸色却并不好看,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满面蜡黄,皇帝拿着那几张纸,低声念了起来。
“冯小阮,泰安二十八年被一家农妇收养,因以为是富贵人家丢失的小姐,农妇一家养了五年,迟迟不见家人来寻,六岁时将她卖给扬州姓冯的鸨母,卖了十两银子,长命锁被当了六两银子。”
皇帝咬着牙根,只是刚读了个开头,便觉得愤懑无比,酸涩不堪,甚至手都攥了起来。
那是他的长姐,皇朝尊贵无比的公主,怎由得那些低贱农人,像卖货物似的,卖了出去,还卖给了鸨母?
“继续……”太后声音嘶哑,双目紧闭。
皇帝心中不忍,深吸一口气:“鸨母见冯氏生的眉眼精致,意欲养大笼络高官,充做瘦马,冯氏长大,十分角色,秦淮河畔一阮一舞,艳绝天下,初夜被拍两千白银,艳名动江南。”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冯氏有银钱后,亲自去当铺,赎回长命锁,又在永定十年自赎自身,嫁与崔望为外室,同年产下一女,取名知意,母女二人因身份入不得崔府,常年生活在帽儿胡同小院,不得见人。”
瘦马、初夜、艳名、外室,每一个词都跟皇家格格不入,甚至是皇室最厌恶,也最瞧不起的那等女人,是皇室子弟要玩弄的女人,也会嫌弃低贱的身份。
皇帝捏紧了手里的纸,心中的恨越来越深,他有想过,长姐过得不好,甚至可能已经死了,可没想到,居然沦落风尘,如此挣扎求生。
明明是公主,明明是他的姐妹,是最尊贵的女人,却沦落成泥,连活着,都要百般算计,哪怕从良,也只是做了个五品官的外室。
为什么,命运这样不公,然他的姐姐,受这样的罪!
“崔氏嫡女逃婚,崔家以庶女替换代嫁,将冯氏迎入府中,以冯氏为质,迫崔知意就范……冯氏自觉身份不堪为世子妃之母,早有轻生之意,偷倒药物,四十三岁而亡。”
皇帝的手一直在抖,这个王朝的统治者,终于忍不住,眼中流出一行清泪:“母后,姐姐她,如此命苦,她是被我们逼死的。”
太后脸色更加灰败,木木呆呆,已然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