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康健,怎么就会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呢。
徐嘉行不敢置信。
孙太医继续道:“夫人身子实在太虚,便是吃饭,也要吃清淡的,至少半年后才能吃鱼肉,一定要注意,绝不能过于油腻,像那种大油的鸡汤,再喝就是找死了,就算要补,也得一步一步来,切记急不得。”
“您有什么好药,尽管开来。”
孙太医颔首:“我开一剂理中汤,给夫人日日喝着,夫人心中郁结于心,平日还是少动气为好。”
送走了孙太医,老夫人抿着唇,完全不悦。
徐嘉行还在呆愣,完全一副不敢相信的震撼样子,他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崔知意,饶是如此时候,她依旧美的令人心醉,犹如个水晶玻璃人,面色白的几乎透明,可唇上指甲上毫无血色,还有盖在身上,仍旧掩饰不住,太过瘦弱的肩膀腰身,明晃晃的告诉别人,她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难道王忠家的,不仅打了她,还不给她吃东西?”徐嘉行喃喃自语。
小橘根本抑制不住,回来之前,崔知意对她说,不要跟薛明玉正面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军的心偏的没边,她们没有靠山,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反而是她们自己。
她家小姐是心如死灰,可她总是不服的,凭什么小姐有苦要自己咽,那个薛明玉作恶多端,却什么惩罚都没有?
薛明玉是没了正妻的位子,沦落风尘,可那是薛家自己作恶,贪了银子,连累家中女眷,是陛下判的,她家小姐又欠了薛明玉什么。
“夫人解释好几回,庄子上的奴婢欺辱我们夫人,给我们吃的都是馊臭发毛的食物,夫人的脾胃,早就坏了,可夫人说了实话,却没人信,只觉得是我们夫人说谎,那碗汤夫人分明喝不下去,却硬要我们夫人喝。”小橘泪流满面。
丫鬟责问主子,很没规矩,小橘不怕自己犯了规矩被发卖被打死,她只怕自家小姐的冤屈,无人知晓,被污蔑的明明是她家小姐,她凭什么不能说,不能要一个公道?
徐嘉行并未因被一个丫鬟质问而发怒,反而罕见的,沉默了。
“我那时只是想着,要她给玉儿一个面子,从此尽释前嫌,我并没有……”徐嘉行有些不知从何解释,本来一门心思接她回来,可她完全不热络,冷冷淡淡,拒他于千里之外,也觉得不过一碗汤,她太不给玉儿面子了,才纵容了妹妹的发脾气。
而且那时玉儿烫了手,他竟丝毫没意识到,知意身子的不适。
“这怎么可能呢,庄子上的奴婢,能这么大胆,她好歹是我正妻,而且,她既然真的病了,为何不说?”
小橘更加愤恨:“夫人说了,是因为身子不适,喝不了,可玉姨娘咄咄逼人,好似我们夫人不喝,就是不给她面子,不愿原谅似的,将军您,不也因为夫人不喝这碗汤,指责我们夫人不知好歹吗?”
徐嘉仪讪讪的,觉得自己为薛明玉出头,好像好心办了坏事,谁能想到,崔知意居然不是装病,而是真病啊,她也不是故意的。
可被一个丫鬟指责,徐嘉仪是受不了的:“你这丫鬟,跟主子这么说话,不怕被处置吗?”
小橘的眼泪簌簌流下:“奴婢不怕被处置,也不怕死,左右不过是跟着我们夫人一起去了,夫人都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再无人为她说话,以后夫人岂不日日都要受委屈,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了。”
徐嘉行默然,垂下头,攥紧了手心。
老夫人长叹:“是个忠心的好丫头,罢了,莫要因此事而苛责这孩子,如今最重要的,是知意的身子,苛待正室,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便是御史也要奏你一本,更何况,知意很好,自入府便谨小慎微,做你的妻子,我的儿媳,并无过错。”
徐嘉行想,的确如此,除了对玉儿那件事,她从无行差踏错,是个很好的妻子。
“你有些太宠爱薛氏了,这两年我不阻着你,是知道你心中有愧,可是行儿,你不能不分是非,知意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若当真被磋磨死,满京城还有谁家的贵女,肯嫁你为妻?还有谁能像知意容忍你的薛氏?不过一碗鸡汤,就差点逼死她,咱们家一向家风清正,怎能做出这种事呢。”老夫人神色严肃。
徐嘉行没有辩解,垂头不语,心中的懊悔,缓缓蔓上心头,缠着他的内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崔知意在拿乔,在故意给玉儿使规矩,却没想到,她是真的没说谎。
若不好生将养,会油尽灯枯,身子虚弱根本受不得补,孙太医的话犹然在耳边响起。
徐嘉行更加觉得窒息,心中,已经被巨大的愧疚淹没。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说,孙太医也跟他的妻子有勾连,给她做伪证。
“孩儿实在没想到,只是一碗汤,就会让知意,变成这样。”徐嘉行满面愧色。
他对这个妻子,纵然不是爱入骨髓,可也没有想把正妻磋磨死,倒不如说,在她推了玉儿,使玉儿流产之前,他对她还是挺满意的。
“她什么也不对孩儿说,若她对我说明白,孩儿不会这般逼迫她。”
哪里没有说?分明是说了没人听。
小橘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满心都是恨。
“你当时眼中只有你的薛氏,哪里顾得上知意了。”老夫人也是愧疚难当:“也怪我,总想着你与薛氏不易,当初你为了薛氏,差点要死要活,我便总让知意多忍让些,劝她喝了那碗汤,不然怎会让她吐血,此事,你定然要给知意一个交代。”
徐嘉行沉默片刻:“那,就让玉儿暂时先禁足,每日抄经,知意这几天养病,我想她也是不愿见到玉儿的。”
老夫人有些不满,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你做的事,我不好多说什么,可宠妾灭妻乃是大忌,你私下宠爱些薛氏无妨,但知意也不任由她可以欺辱的妾,传出去,咱们徐家的名声,可就没了。”
“孩儿受教。”徐嘉行长揖一礼,就在床边坐下,看着崔知意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