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嘲道:“哟,你还知道血口喷人呐?!你现在知道被人诬陷有多难受啦?”
“别说话,”姜冕说,随后看向张廷,戏谑道:“我血口喷人?!卫国国君不战而降,背负了全国百姓,乃至于天下人的骂名,为的只是保全百姓,让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难道他投降,是怕死吗?他若是真的贪生怕死选择投降,那他为什么要点火自焚?!他投降,为的不就是大梁城,乃至于卫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吗?!
身为国君,他愿意以自己的死,换取百姓的安定。
可你做了什么呢?
这六万将士原本不用死,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担不起投降的罪名!
因为你怕被记在史书上,你怕史官给你记一个贪生怕死的骂名,你怕遭万人唾骂,更怕死后遭子孙后代的唾骂!
你想要一个忠君爱国、高风亮节的好名声!
所以你宁愿让这六万人跟着你一起去死!也不愿意一个人背负骂名,给他们换取一条活路!
吕将军当年尚且能为了保全将士的生命,甘愿受尽屈辱投降,以自己的死亡换取将士们的活路。
当然,最后是启国,是公孙止辜负了他。”
姜冕说着,顿了顿,紧接着话锋一转:“若是说百姓和将士们不明白,或许可以理解。
可你明知道这次启国根本不会再让三十九年前的惨事发生。
你比谁都清楚,启国不会再次杀降,更不会屠城。
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梁一个多月围而不攻,早就在陈兵大梁的时候就攻城了。
有句话郑将军说的没错,你们现在只有区区一万人,卫国也已经亡国了,燕国也大败而去。
若是启军真的想杀你们,根本用不着跟你们废话,直接就把你们杀干净了。
难道放眼如今这天下,还能有谁再敢来给你讨回公道?
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惺惺作态,展现你的忠君之心?”
张廷:“……”
张廷被姜冕骂的狗血淋头,他无力反驳,只因为姜冕其实没骂错。
他不愿意投降,一方面是为了卫国,为了他那满腔的热血,可另一方面……
张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过那种以死来成全自己名声的想法。
赵宁适时走上前去,跪伏在地,对着张廷,对着那一万多卫国士兵行了个大礼:“赵灵,代表启国,以及孝文王,向卫国那冤死的几十万士兵,以及全卫国百姓道歉。”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纷纷动容,就连徐凤鸣都没想到赵宁会有此一举。
齐言之骑着马在徐凤鸣旁边,笑道:“咱家君上真是性情中人。”
徐凤鸣没有回答,怔怔看着那跪在人群中央的男人。
赵宁的男子躯体堪称完美,宽肩阔背,健腰有力,笔挺的背脊如雄伟的山峦。
他神色平静,深邃的眼底眸色幽深,如幽黑的潭水。
他头戴磐龙冠,冠上垂下金线编织的丝绦。一身红黑交织的战袍,绣着翻腾的云雾和金色的蛟龙图案,脚踏黑色的战靴,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
哪怕是此时跪拜在地,也仍旧掩饰不住那一身锋芒毕露,独属于君王的威严。
启军见自家君上俯首跪地,纷纷默然无声跪下。
“我知道,”赵宁这次用的是“我”没有用尊称:“道歉没用,也无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但赵灵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以后会竭尽全力,倾毕生精力,让所有百姓安居乐业。”
包围圈中的卫军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所措,人群开始小规模地骚动起来。
众人手足无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徐凤鸣见状,眼眶不由一热。
他连忙将视线望向远处,不让别人看见自己失态。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也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更不是那种重情义的人。
真要论起来,他反而算是比较凉薄的那一类人。
他这样的人,无论对什么事,哪怕是对人,都是点到即止。
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不会投入过多的感情,对大多数的人或者感情,一向的态度都是秉承着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心态。
哪怕是对赵宁,他也是这种心态,尽管他很爱赵宁,但也绝对不会为了赵宁失去自我。
倘若有一天赵宁要走,或者是要娶妻生子,他就算是心里不愿意接受,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底线去强求。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今日却莫名其妙红了眼眶。
他都说不清楚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的。
包围圈中,张廷忽然一声长叹:“儿郎们,放下武器。”
卫军纷纷扔掉武器,在场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正当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张廷忽然将长剑架在脖子上。
“将军!”
卫国士兵见状纷纷变了脸色。
危机时刻,郑琰挥手打出一个铜板,那铜板打中张廷手上的麻筋,张廷吃痛,手上的佩剑当即落地,被卫国士兵抢走了。
启成王七年五月初六,平川之战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