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通往死亡的路
话音才落，她就听到门里传来吴娘子黄鹂鸟般悦耳的声音，不过有些虚弱就是了，“翠萍，请二位进来。”
翠萍恍然无措地让到一边。
徐简再次朝她一笑，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拽身后恶作剧的裴衍，他似乎清楚翠萍视他为洪水猛兽，在经过她时，有意朝她扬唇微笑，人越过去老远，脑袋还在面向翠萍，直把她吓得睁着脸盘儿煞白，才犹自得意地跟在徐简身后入了坐。
时隔多日再见到吴娘子，徐简直接被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
面前这个纸片人真的是记忆力里那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姐姐吗？徐简圆睁着一双眼睛，惊讶写在脸上。
吴娘子自嘲似的一笑：“大约是害人终害己，我如今这副惨状，徐姑娘你看了可解气？”
徐简挠了两下膝盖，心里想的是这里的人果然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清了清嗓子，她收起笑容让自己尽量看着像是苦主索债：“你有心害人，如今算是自作自受，又不是我出手报复了你，我有什么可解气的？”
吴娘子抬起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抚平有些散乱的鬓发，同时挺直脊背，想要维持最后一丝尊严：“那姑娘想要如何解气？”
“是打是骂，你肯听凭我的处置？”
吴娘子眼中闪着视死如归的熊熊烈火：“事已至此，要杀要剐，吴依悉听姑娘尊便，只是……”
“只是什么？”
吴娘子看向立在身侧满怀戒备的翠萍：“我求你放了翠萍，她是被我逼迫的，我计划谋害你时，她一直在极力劝阻我。此事归根究底是我一人之过，如果可以，还求姑娘你大人大量饶她一命。”
“娘子！”翠萍扑倒在吴娘子脚边，抱着她的腿嚎啕起来。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裴衍一出口便挨了徐简一脚，然而他铁了心地要跟徐简唱反调，完全无视了她的挤眼，大掌在她背后一拍，把她推向了吴娘子，“这么一个小姑娘，你都忍心去害，现在却还可怜起自己的丫鬟来了。怎么？你丫鬟的命是命，我们小简的命就不是命？依我看，你们这对毒妇都该拉出去游街，让大家看看你们究竟有多黑心！”
吴娘子瘦弱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小侯爷这话太狠了吧！徐简心下不忍：“也没那么严重……”裴衍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拉不回身边这只倔木牛，气得把头转向另一边，抱紧双臂不说话了。
徐简讪笑两声，摸了摸鼻头：“我可以不把你们送官，条件是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得令我满意了，此事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吴娘子眼神一下子定在了她身上：“你为何要如此？我害了你，你该恨我怨我才是，为何……要饶恕我？”
徐简以为她是不信，立马解释起来：“此事阴差阳错一波三折，只要我不说，官府不会查到你们的。你可以放心，君子一诺，千金不悔，我答应不追究就不会反悔。”
吴娘子咬住了嘴唇，相形见绌的难堪令她红了眼眶，但加害者没脸流眼泪，她把嘴唇咬得失色，从唇齿间挤出了一声微弱的回答：“你问。”
“你为何要害我？”徐简清炯炯的眸子望着她，“真的只是为了谢佑卿？”
她满怀期待地等待吴娘子的答案，似乎稍有不慎，她就会很失望一样。
“不光是为了他，更多是为了自己。”
吴娘子低下头，似乎为自己的私欲更加羞愧难当。
徐简的眼睛却骤然一亮，“仔细说说。”
吴娘子的头更低了几分，声音越发悲戚：“你知道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吗？我进明月楼的第三天，一个官老爷指名道姓点了我，我一见到他，就恶心地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不是因为他满脸的皱纹，也不是因为他身上的老年斑，而是因为他曾是我父亲的同僚，逢年过节两家也有不少走动，我跟他女儿是手帕交，我叫他……伯父。”
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徐简注意到一颗泪珠儿从睫毛下掉落下来，但她低头垂眸显然不想让人发现。
“完事后，他往我身上丢了一沓子银票，说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看我就像在看垃圾，充满嫌恶和不屑。”
“好像我很肮脏一样……”她抬头直视徐简，“从云端跌落污泥的滋味，是生不如死。”
最后四字，她说得声嘶力竭，宛如在泣血。这具美丽皮囊下，徐简看到的是一具红粉枯骨，是一个在痛苦在挣扎求助的灵魂。她的悲戚源自灵魂深处，令在场之人无不哑然。连一贯吊儿郎当看吴娘子罪大恶极的裴衍都抿起嘴角一言不发。
吴娘子面无表情地留下一滴清泪：“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活，我要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然后挺胸抬头告诉所有人我爹没错！我吴家之人没有错！就算举世皆浊流，我吴家人依旧是有风骨之人！”“所以你便要害人，”徐简道，“这就是你口中的风骨？”
“谢佑卿是我所能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吴娘子眸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你一出现，这希望就破灭了，我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
“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徐简口中干涩，几乎是很艰难才吐出这句话。
吴娘子凄然一笑：“是啊，不是。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抬起眼眸，“要么死，要么生，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徐简觉得吴娘子挺可怜的，但为了导正她的人生，只能压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同情，板着一张脸她冷声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条路通往的只有死路？”
她想要生路，寄希望于没有了自己以后，谢佑卿会出手帮她。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