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可以走
徐简回去的时候,谢佑卿已换了身干净衣裳,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而方钰不知所踪,问过门口守着的侍从才知道,方钰是不放心别人,亲自替谢佑卿熬药去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往日备受簇拥的小将军此时紧闭双目,万事不知,被整个世界遗弃在这孤零零的床榻一角,无辜可怜极了。
“你生前不做好事,想必死后也是备受冷落,”徐简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指就去戳谢佑卿的脸颊,“怕是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谢佑卿的头发也被梳洗过,但没有完全干透。扯下一旁洗脸架上的毛巾,徐简相当熟稔地给他擦起了头发:“其实你对别人都是很好的,只是对我太坏。”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不时搔弄着谢佑卿的眼皮,他突然产生了想叹气的欲望。可还没等他决定是否要叹气,徐简又喃喃低语道:“你对我这么坏,我总得报复一下吧。这样好了,你要是真死了,我就去你坟前击鼓奏乐让你死也不得安生。”
谢佑卿想要叹气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你学问好,是个称职的司业;打仗百战百胜,也是个合格的将军,平时前呼后拥好不热闹,我以为你很受他们喜欢呢,没想到热闹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
徐简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话要说,因为她自己了解自己没那么多心事,可对着谢佑卿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他们不该那么对你。”
谢佑卿忽觉五味杂陈,然而未等他感动,就听徐简补充了一句话:“要冷待你的话也该是我。”“呼。”谢佑卿胸中一口浊气再遏制不住长长吐了出来。
“呀,”徐简惊道,“还会喘气儿,我想你也不会死,祸害遗千年嘛。”
谢佑卿闻言,还想再叹一口气,无奈短时间连叹两口气容易暴露,只能暗自咽了下去。或许这临时起意的计划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眼皮上几缕发丝不停地滑来滑去,谢佑卿强忍着睁开眼的冲动,屏息静气,强迫自己进入了冥想状态。
时间在徐简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中过得飞快,一晃神儿就入了夜,守在外面的侍者看屋内始终昏暗,主动进来点了灯。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徐简仔细观察着谢佑卿的脸,神态依旧安详,面色红润,不再像个死人。确认他死不了了,徐简身体好像骤然失去支撑,腰弯了背也驼了。缓缓俯下身,她把脑袋不轻不重地往前一耷,随之阖上了眼睛。
谢佑卿将睡未睡之际,猛然发觉脖子一痒,低眼一瞧,一颗乌溜溜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儿恰好挤进了自己的颈窝。谢佑卿瞬间就清醒过来,还未等他理清眼前是何情况,徐简是否趴在他这个伤患身上睡着了?还是又在怕鬼?就感到颈窝上一凉,旋即就浑身一僵,懵怔住了,她还……流口水?
然而紧接着又砸下来一连串儿水珠儿,令他轰然明白过来——她在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哭得挺伤心,泪珠儿噼里啪啦砸下来几乎将他淹没了。
徐简两只手紧紧攥着谢佑卿胸前的衣襟,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无声无息地洒下许多泪珠儿。外强中干的人连哭都不会,只一味地掉眼泪,伤心也是无人问津的伤心。谢佑卿把这统一归之于没出息,眼泪那是弱者乞求强者慈悲的产物,是天底下最无用之物,早被他抛却了。可是听着颈窝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的喘息声,他忽然就感觉心脏被她压得有些沉重。“小离,我好害怕……”徐简的声音比羽毛还要轻盈,可飘落在他心上却有了千斤重。
小离?小离?!
呵……
谢佑卿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胸中翻滚着一股郁气,冷眸微凝,甚至连徐简已经抬起了脸都没发现。
徐简大约是哭到半茬儿想要看一眼谢佑卿的脸,于是连身体都没挪,毛剌剌的乌发顶直接擦着谢佑卿的下巴就起来了,距离之近,她嘴巴几乎有一瞬贴上了他的侧脸。
冷眸对上泪眼,都愣住了。
眼瞅着徐简把眼越睁越大了,谢佑卿也回过来神,当下长臂一揽把她嘴捂住了人也禁锢在自己怀里:“嘘,别出声听我说,我没昏迷,一切都是假装,你大可放心好了我不会死。此举我有自己的打算,时机未到,我清醒之事你勿告诉旁人。”
徐简眨了一下眼睛。
“可听懂了?”
徐简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谢佑卿把手一松,徐简立刻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并且避瘟神似的迅速逃离了他身边,跑到床前的凳子上抱着双臂坐下了。下巴微扬,脑袋偏向一边,方才还委屈巴巴伏在他颈窝里哭的小姑娘,此刻竟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了:“骗子。”
“并不是想要骗你,”谢佑卿两指按压了太阳穴,“遇刺是真,受伤也是真,至于昏迷,幕后主使害我如此,你也不想他好过吧。”
徐简把脸转回来:“你知道是谁害你?”
谢佑卿放下手,毫无阻碍地与她对视:“人都有自己的行事作风,想我死的人很多,行事风格如此的却不多,若我不傻,便能从少数几人中辨出是谁害我。”
他此话本没有讥讽之意,然而恰逢徐简也经历了被人谋害,而且对于是谁害自己完全没有头绪,听在耳里就不对味儿了。把眉头一皱嘴唇一抿,她讷讷道:“你、你才傻呢。”
谢佑卿不知道她又发哪门子的脾气,但因为不久之前她哭得可怜巴巴,并不打算跟她计较,反而耐着性子问道:“可明白了?”
徐简没好气儿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没事儿,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