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是人干嘛装鬼？
他边说边点头，长发从椅背里倾泻下去，随他动作而活泼地律动着。徐简忽然觉得如果狐狸还有其他颜色，一定就是紫色。紫狐狸如果露面，一定是眼半睁，嘴角微翘，皮毛底下还藏着龙涎香。
“你当我愿意？”徐简阖上了眼，“还不是被那个死系统给逼的。”
裴衍目露惑色：“系统？那是什么人？”
徐简不耐烦地把手一挥：“不是人，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我不能离开谢佑卿就是了。”
“小简，你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秘密，”裴衍侧着脸，下巴抵在肩窝里，嘴角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好了，还是说说抓人的事儿，什么人值得西厂跟锦衣卫联手抓捕？”
他屈膝乌皂靴踩住了春凳案沿，红木椅被蹬得两只前腿腾空，整个向后歪着，他的长发几乎要落到地上。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皱了一片。
“达延奸细喽。”徐简把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不停地绕指头玩儿。
把下午的经历在脑中一过，小嘴儿叭叭开始讲了起来，专挑最惊险最形象的词儿，手中连比带划，口中嗖嗖唰唰地配音效，私心里想为自己的经历增加些传奇色彩，但讲到后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偏移了重点，不吝赞美之词地夸耀起了李青棠和孟怀玉。
虽则两人目前的口碑一个天一个地，到了她嘴里却都成了顶天立地的好汉了。冷面俏太监，娇颜辣锦衣。反正是无论如何要比小说里籍籍无名的裴衍强，长了张绝世俊脸，可惜似乎并无所作为。
故事讲到后面，发展成了损友互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了一通嘴，就这么到了饭点儿。裴衍口中有乾坤，对饭菜自有一番要求，一旬十日，每日三餐，餐餐不能重样。
本来是他一个人吃，徐简来了以后就多了一个人。她为人随和，跟裴衍关系又好，石林小院上上下下对她的到来一致表示欢迎，尤其是小厨房的小胡子大厨，因为徐简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并且在此依然坚持不剩饭的优良传统，每餐风卷残云，跟裴衍挑挑拣拣吃不了几口相比，给了小胡子大厨相当大的肯定。
听说徐简在外受了伤，小胡子大厨发挥了隐藏才能，大手一挥临时改掉了准备好的菜谱，专为她打造了一款补血补气的十全大补病号餐。
然而徐简一闻到肉香，就想起了望月楼的血腥场面，忍不住又要干呕，于是摇摇手，她表示今天晚上不想吃饭。饭后，小胡子大厨看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是含恨又吃了两大碗米饭。
徐简回到房中，脱了衣服，对着梳妆镜检查伤口，淤伤较多，看着渗人，其实休息几天就能养好了。从橱柜底层捧出了珍藏的药箱，她翻出金疮药遍身地涂抹起来，不多会儿，满满一瓶金疮药就见了底。
随手把空瓶子又扔回药箱里，想着过几日再补上，徐简又取出一条绷带，绕着脖子一圈圈地缠，把自己包得跟一截子木乃伊似的。
忙活完这一切，徐简就躺倒在了床上。
身体疲累，大脑却精神百倍，一闭眼，脑中开始一遍遍回放着下午的经历，那颗丑人头又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前了。
两条肉缝儿似的眼，鼻子扁圆且钝，嘴巴倒是很漂亮，但长在一颗西瓜似的圆脑袋上，就显得格外肥腻，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在肉铺里见到的猪头。猪头挂在铁钩子上对着行人嬉笑，街道愈热闹，诡异感就越强。丑人头怒视着她，带着十足的怨气。
动物活着时并不如何叫人害怕，一旦死了，成了具无生命的躯壳，反倒处处生出诡异。好像一旦脱离了肉体的辖制，智商就要提升。丑人头生前蠢笨，临死那一眼却像是已经设计好了阴谋要来向她报仇。
很多事都是当时不显，过去很久才开始后怕。
因为当时身边都是一些似乎无所不能的大人物，那么一个小小的奸商汉奸之流自然不成问题。
但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天也黑透了，外面静悄悄一片，她开始从头到脚地感到缺乏安全感。
把被子盖到下巴上，徐简缩着脖子，把手脚蜷缩成了一团。在一片焦灼的漆黑里，她开始越发后悔刚才把灯全熄灭了，但是不敢动，也不敢睁眼，只能硬熬。
然而大脑因恐惧而越发清醒，并且一遍遍播着着血色里的丑人头，冷不丁听到黑暗里发出了一声异响，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谁？”她颤着声音问。五官灵敏度成倍速上涨，她确信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虽然微小，但就在她窗户外面儿。
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都涌上来了，她想到了丑人头来找她报仇的无数种可能：“你、你生前不做好事，所以不得好死，若死后还不知悔改，妄图报复于我，一定还要再遭受报应的。你走吧，不要来找我。”
“呵。”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低笑。声音不大，很轻微，但徐简确实听到了，那不是丑人头的声音：“是人干嘛装鬼？还不快进来啊。”
窗格吱呀一响，人影已翻窗跳进房内。听着脚步声缓缓靠近了她，徐简才终于敢睁开了眼睛，光线暗淡，只看到窗前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你知道是我？”
徐简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枕到了脑后边：“昨夜就是你啊。”
她其实不知道是谁，只是希望是他。
谢佑卿的影子在黑暗中动了动：“你白天被挟持都面色不改，我以为你不怕死。方才以为鬼魂来寻仇，怎么就怕成那样？”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就像雪山上的一阵风刮过就散了，但又分明是在真诚地向她求证，似乎真的不明白怕到极致就成了麻木。徐简只好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是人哪有不怕死的，不过当时你们都在，我可以安心等着被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