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原来这些姑娘都是明月楼和摘星楼的清倌儿。少年公子们正处于好色与好面儿双绝的阶段，让他们公然狎妓很不好意思，便都不约而同地事先邀约了相好的清倌儿，然后与之分开前来。
无耻是无耻了些，不过方法确实很有用。
把眼睛横斜过去，徐简道：“有钱人不要脸起来可真要脸。”
裴衍一耸肩膀：“或者说，有钱人要起脸来可真不要脸。”
徐简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殊‘语’同归。不过，你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裴衍早猜到她会这么说，但亲耳听到了心里依旧不大乐意：“他们跟小爷我能相提并论么？”
在徐简昏昏欲睡，裴衍抄起酒壶倒酒之时，船舱门口又步进一个人——许久未见的吴娘子扶着门框进来了，歪着脑袋把视线在船舱里一扫，她看到了谢佑卿，然后白嫩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在徐简的注视下，她轻移莲步走向了他。
绕过人群，越过书案，吴娘子她站到了谢佑卿的身边。
徐简正眯着眼，突然裴衍安慰似的一拍她的肩膀。
猛一回头，她赫然发现以裴衍的角度，看她大概就是上赶着没人要的厚脸皮，活脱脱一个可怜虫。于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鼻里几乎冒出了两团愤怒的火焰，老牛似的她重新扭过了头，跟裴衍一齐望向了对面心情愉悦的谢佑卿。
顶着两人明晃晃热辣辣的目光，谢佑卿依旧风淡云轻。极具君子风度的为吴娘子送上一杯清茶，他体贴入微地拉开一把小杌子，牵着吴娘子的玉手引她入了座。两人肩挨着肩，又凑在一起低声私语了几句，不知他说了什么话，惹得吴娘子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
裴衍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去把下巴抵在了徐简肩头，不怀好意地说：“这吴娘子原也是个官家小姐，父亲是官阶四品的堂堂知府，可惜喽，得罪了东厂厂公蔡宁，最终落得男子充军，女子为妓的下场。也算是个可怜人。”
蔡宁是东厂厂公，原书里是男主李青棠的劲敌，手段之狠辣，心理之变态，简直令人咋舌。得罪了他，落得如此下场倒很不足为奇。
徐简没回头，直接给了裴衍一记肘击：“干嘛跟我说这个？”
裴衍闪身躲过一击，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谁叫你喜欢那家伙呢，要是喜欢我不就没这些破事儿了。哎哟！你别打人啊，我不说了就是。”然而看着徐简鼓囊囊的腮帮子，他坏心思始终不灭，没多会儿就继续添起了火：“这吴娘子原名吴依，想当初那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那一曲长袖舞美的呀，简直是到了世上无人能敌的地步，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这下徐简算是明白过来了，裴衍就是故意气她。一掌将凑到眼前的俊脸拍开，徐简攥紧拳头重重一击桌面：“拐弯抹角的，你烦不烦呐？不就是想让我自惭形秽吗？我还偏就不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场上顿时一静，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朝她投射过来。徐简大概明白了谢佑卿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受了，可惜她没有谢佑卿的淡定从容，不出片刻，手心已沁出了一层的汗。红着脸她看向了裴衍，发现他斜靠在桌案上，正支着下巴歪着脑袋在回望她。那一派风流恣肆的模样，惹得徐简简直想把他暴打一顿。
真是可恶！然而事实上她犯了怂，只是像个犯了错怕挨训斥的小孩子耷拉下了脑袋，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毛茸茸的乌发顶。
裴衍心满意足地弯了眼睛，同时大手一抬使劲儿摩挲了几下徐简的乌发顶。徐简是个纸老虎，众人面前不敢反抗，低眉耷眼地撅起了嘴巴，低喃道：“小人得志。”
裴衍也不敢把人欺负狠了，便收回了手。他把脑袋枕在桌案上好看清徐简的表情，温声和煦地笑道：“好，是我小人得志，可你也不用把嘴撅得那么高吧，都能挂水壶了。”
“你才能挂水壶呢。”徐简低哼了一声，干脆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而裴衍，因为知道徐简如此的反应，证明她气已消了大半了，故而放心大胆地趴在桌案上继续笑。
如此一打岔，两人都挺快活。不过场面却愈发诡异了。因为徐简眼下仍作男子打扮，这么以来两人刚才一番互动就完全不对味了，落在众人眼里更惹出了一个惊天的猜疑——混世魔王裴衍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娘娘腔，还为他破了规矩与之同坐。
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小说世界，但毕竟也是个实打实的封建社会，按规矩公子晏饮，下人不该入座，可裴衍让她坐，而方钰又是不在意虚节的，众人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众人自以为发现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情丝，之前种种便愈发不对劲儿了，可以说哪里都透着古怪，处处都是蛛丝马迹。这么晚才发现这个惊天大秘密，众人几乎就要捶胸顿足了，真是悔不当初。当初、当初该多留意才是呀！
徐简一心要躲避现实的追击，直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的青白瓷酒杯之上。倘或知晓了众人心中所想，依她的性子定然要揭开贵公子们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写着封建等级四个大字。
而众人自打发现了两人的“奸情”，先是大为震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真真是大梁男子的败类，王侯将相的耻辱！而后情绪逐渐冷却下来，众人又不禁从中琢磨出了一丝成就感荣誉感——裴衍这家伙竟然喜欢男人，嗳，跟他比自己真算是高尚极了。最后众人一咂摸嘴，心里都有些空虚起来了——这俩人是从何时起生出的奸情呢？裴衍的眼光从前便不好，现在也还是不怎么样，照他们说，既喜欢了，那也该挑个好看的漂亮的喜欢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