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色轻友的分明是你才对吧
“没见过想被人骗的,”徐简避开裴衍的魔爪,揉一揉被掐红的脸蛋,“考试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东西两侧的厢房里已经陆续走出来不少监生。考得好的,必定是脚下生风,走得昂首阔步;考得不好的,自然是垂头丧气,恨不得脚后跟都黏连在地上。一场考试下来,各有个的心静。再看裴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完全是得过且过态度。徐简歪着脑袋,等他作答。裴衍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怎么样。”
然后他朝徐简勾了勾食指,等人走近又一把握住她的肩头,把人提溜着原地转了个圈:“走,带你吃饭去。”
徐简晕头转向地被他揽着肩,并排走上了回廊。一场策论考试把裴衍折磨的身心俱疲。他因为本身体温尤为特殊,冬暖夏凉,所以并不怕热,直接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了徐简身上。徐简正热得慌,一巴掌推开了他。
裴衍踉跄几步站稳,用拇指摩挲着下巴,没正形地笑了笑。
国子监是提供住宿的,严格来说是要求所有监生住宿。因裴衍胡闹惯了,不愿住宿,所以也没人上赶着去他那儿碰一鼻子灰。时间长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可住宿上破了例,餐食上就不能再行特权。所有监生一起到会馔堂用膳,菜色全由厨房负责,没得选择。裴衍的少爷舌头也只能委屈自己,跟大家伙一起吃大锅饭。
徐简打小就不挑食,饿了吃什么都一个样儿,而且也觉得会馔堂的伙食有荤有素的挺不错。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饭量大,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份儿。裴衍坐在旁边看着她的吃相,不觉多吃了一碗米饭。
午膳过后,便是骑射考试。
监生们分成六批依次考试,将数字写在小竹签上,每批选出一个代表抽取竹签,按照抽到的数字排序。批次内监生再用同样的方法抽取测试顺序。抽签结束,所有人手持竹签前往校场考试。
裴衍抽到的是第一批第五个。
进入了校场,按次序排队,只见一列精神矍铄的少年人中,裴衍抱臂斜立着,一脸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徐简知道他武功不错,可要考核的是骑马射箭,裴衍的箭术如何她心里也没底。一想到他考不好回家受罚,自己也得跟着受连累,徐简就再也坐不住了,径自从看台上跑了下去:“你行不行啊?”
裴衍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低下了头,拿眼角挑了徐简一眼:“你觉得呢?”那就是不行了。
徐简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做派,打心里倾向于他是个绣花大枕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但徐简心里尚存一丝希冀:“那考完这科还剩几科?”
裴衍耸耸肩,然后向她一摊手,坦然地回道:“没了,月考只考这两科。”
那岂不是全军覆没么?
徐简愁得挠了好几下鬓角,又怕反应太大影响了他发挥,只能勉强笑道:“那你好好考啊。”
很快,监考老师入了场,站在锣鼓前对着考生高声“肃静”二字,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考生们的紧张情绪也上了头,个个儿都绷得像根电线杆子。监考老师又一挥手,排在前面的队伍立刻动了起来。
裴衍跟着队伍走上了候考区。徐简重新坐回了看台,伸长了脖子朝人群里望,裴衍的疏懒背影在一群身姿挺拔的监生里格外显眼。
千万要考取一个好成绩。徐简紧张地握起拳头。无论是罚跪祠堂还是抄书,滋味都十分地不好受,她可不想再体会一遍。
骑射考试的内容是在校场上先骑马绕校场一周,然后在回到起点时,弯弓搭箭射向三十丈之外的靶子。分数由在场的三位骑射老师商讨得出。不像策论考试需要考试花费大量时间去思考,所以骑射考试进行得很快,开考不到半个时辰,就轮到裴衍上场。
撩起了衣袖,裴衍大步往场上迈过去,牵起自己的骏马,一脚踩上马镫,长腿一跨翻身上马。
驱马转好方向,而后一抖缰绳,他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迅速朝场上奔去。看着还挺像回事。
徐简稍稍放了心。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裴衍身上,及至裴衍登了场才抽空往裁判席上扫了一眼。
校场正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长案,案前坐了三个评分的老师,都是劲装打扮。眯着眼睛一瞧,徐简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谢佑卿。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赛场,听了监考老师报的靶,扭过头跟两侧的老师商讨分数。换掉了原先书生气浓的宽袍大袖,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缃色圆领袍,极轻薄柔软的布料,松松垮垮的勾勒出少年硬朗的身体线条,宽肩乍背,长案之下还有两条长腿。如此模样看起来倒真像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了。
徐简从没有见过有人能把缃色穿得这么潇洒。谢佑卿身上同时有着文臣的清雅和武将的气魄,在尘土飞扬的校场上,他像一株超凡出尘的兰草。有强大而温柔的气质。
中午吃饭时,徐简听裴衍说,他返京之后被皇帝任命做了国子监的司业,兼做监生们的授业老师,书法和骑射都是他的课,偶尔也会讲授书数。所以他的头脑自然是很好使。
徐简怔怔地望着他,以为他既像个君子,又像个侠士。有种令人着迷的安全感,然而他对她没有半点风度。
头顶着毒日头,徐简抬手挡在了脸上,有些后悔没有准备一把扇子,扇不出风,遮一遮阳也是好的。
透过指缝,她依旧紧盯着裁判席。
裁判席距离看台有四五丈之远,看不大清楚谢佑卿的表情,不过,能看到他脸上晶莹的汗珠儿。身后有两个侍从各拿了把大扇子在扇风,不过收效甚微,三位老师都热得满脸通红。商讨结束,谢佑卿提笔在册子上划了几笔,然后拿帕子擦了下汗,远远地朝那边的老师打了个手势。那老师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一看见手势,立刻一敲锣鼓,从队伍里叫出一个新考生。
新一轮的考试开始了。裴衍也下了马,沿着墙边走到了看台。先前专心考试时没留意,如今走近了,才发现徐简的注意力全落在谢佑卿身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发了直,愣怔地看着裁判席,连他到了身边也看不见。
弯腰挡在她面前,裴衍举手挥了一挥,有些不满地拔高了声音:“喂!醒一醒。”
然后紧挨着徐简旁边坐下,他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在耳边一甩,勉强遮住了些许日光。他微微偏了脸:“就你这还不叫重色轻友?”
徐简往他那边挤了挤,又伸着胳膊挪了下折扇的位置:“重色轻友的分明是你才对吧,不知道是谁领着我去青楼见他的缪斯女神。”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后,徐简继续瞪着大眼睛去看谢佑卿。
裴衍时常会听不懂徐简说的话,就像这个缪斯女神,他就想不通究竟是何方神灵。道家没有这么一个神,佛家又都是菩萨,两家都没有,只能怀疑又是徐简自己新造的词。黑着脸举着折扇,他讷讷问出了口:“‘缪斯女神’是什么神?”
徐简望着裁判席,心不在焉地回道:“缪斯女神就是希腊神话里的古老文艺女神啊。”
裴衍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希腊’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