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确如中宫所愿,但有些事却是中宫从不知晓的。比方说,谡王趁着酒醉摸了一把朱大小姐的手,不知道是温香软玉情难自禁,还只是谡王所说的认错了人。
朱大小姐不得已后退,那根玉簪掉落地上,碎成了两截。
谡王与朱小姐分隔一丈,谡王的酒似乎也醒了,他便想要同朱大小姐心照不宣:
“无事,娘娘见到了本王这个人,便不会再挂念这根破簪子。朱大小姐也应该尽早将这些琐事忘却了才好。”
那一夜,红烛高照,红鸾星动,床榻狼藉,室有戚戚,皇后被谡王拥在怀里,果然再没想起这件小物,他们满心满意图谋的都是关乎大雍国运的大事。
谡王也确是好雄风,值此一夜,珠胎暗结,令中宫无比满意。
中欧诺个更满意的事,过了没多久谡王便应了当今的封令,远赴封地。
自此天涯一隔,便以为是一段不会被追溯的过往。哪怕追溯,等中宫站稳了脚跟,为时也不算晚。
唯有朱碧落含泪收起那根断裂的玉簪,她令能人拼好它,轻易看不出缝隙,但那缝隙至此入了心,割裂了她与中宫自小长大亲密无间的情分。
朱碧落从未以此玉簪示人,便是至亲也不曾,直到她听说了谡王进京的消息,才从尘封的木匣子中将它取出,放进了钦差大人远行甘州的行囊中。
凤池宫大殿中,中宫端着帝后的威仪,眸光扫向昔日的姐妹:
“碧落,这么多年你藏得好深啊。”
时过境迁,朱碧落却仍留着中宫当年邀约谡王的信物,其心计远远超乎了中宫的预料。
中宫眼中的朱碧落当是蜜罐里泡大、不谙世事,耳根子软、熬不过她几句央求的纯情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中宫只厚待朱氏,未尝心生杀戮。
人心果然不能轻信,朱碧落终成宫得子路上的百密一疏。
中宫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胆怯如朱碧落,竟会以玉簪为要挟,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语气坚定地道:
“娘娘,您不该让谡王回到京都的。”
中宫会放过昔日的姐妹,但谡王宁肯错杀。
朱碧落知晓谡王情深面目下的不自持,也知道他的回归必然是一场欲壑难填的劫难。
他当不愿意只做个默默无闻的藩王,永守这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朱碧落与中宫娘娘相交数十载,太过清楚熟悉中宫的日常。早在世人知晓、当今下诏之前,朱碧落就已经知晓,谡王要回来了。
谡王是怎么重回京都城的,中宫娘娘应是最大的助益。
明面上,谡王是得了当今的诏令,跋山涉水回到京都城,为的是替当今缓和党争的困境。
背地里,却是中宫娘娘在推波助澜。
比方说中宫娘娘平素并不爱鲜花,却在那段时间时常簪花,戴的呢还是京都城中难得一见的品种。
中宫娘娘不仅自己戴,还将这些鲜花封裳给了许多后宫佳丽,以至于当今纵使每日临幸不同的妃嫔,亦会察觉到此花的熟悉,顺嘴一问,方知:
“是谡王进献的,谡王的封地在西面,那地方风调雨顺适宜养花,每年这个时节谡王都会往宫中送许多鲜花,谡王是念着陛下的。”
当今这才想起自己有一位身在遥远封地的弟弟。
他记得他不仅每年都会往宫里送花,而且每年都会给自己上奏折。
谡王的奏折很有意思,当旁人都顺应帝心不遗余力地诋毁黎王的时候,唯独他却总是盛赞黎王做过的点点滴滴;当旁人都极力劝说当今要提防甘州军的时候,谡王却上奏天子要提防太子;
他似乎总能预见当今心里的天平在向何处倾倒,在京都城的云谲波诡之中,当今太需要一个中立的声音。
为此,当今决定有必要见一见自己的这位兄弟。
没想到这一见,便是手足情深、重权相托。
“藩王每年都会给宫中送礼,但拿不拿出来用,用在何处,便全凭中宫娘娘的喜好了。”
朱碧落眼望着中宫娘娘,她在宫闱中见到那些花的时候,便知道那个人他要回来了。
紧接着曲蕤飏便接下那份冒天下大不为的差事,谡王要归京,黎王要南下,朱碧落心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她知道这根玉簪它既是曲氏的护身符,也很可能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娘娘一辈子都在笑碧落下嫁。碧落的夫君,纵使在娘娘眼中再不济,我们也曾经单纯热烈地相爱过,并且为了我们共同许下的誓言光明正大的努力过。”
“碧落眼里的娘娘曾经聪慧胜于同伴,曾经理智大于情感,想不到竟也有耳根子软的时候。”
“碧落想要告诉娘娘的是,谡王他,远没有娘娘想象中爱你。娘娘当初若不主动召见他,他亦不会想起诸多撩拨过的红颜里竟有一个您。”
“爱情这种东西,无论我们面上是否装作不懈一顾,它总是我们心里的执念与渴望。”
朱碧落抖落的越多,中宫眼中的杀意便愈浓。
可朱碧落眼下生死一线,便少了许多顾虑,她直视中宫未及收敛的黯淡,叹口气道:
“娘娘其实只是在和当今赌气,对不对?”
“当今广纳妃嫔,寒了娘娘的心。”
寂静无人时,她便想起了那个会给她送花的男人。
他对她的“日思夜想”,他给她的“温存小意”,在夜半回想时,总是格外动人。
中宫脸上仍是笑着,手上指套却已深入血肉,她不否认朱碧落对她所有的猜测与断定,只是坚持:
“碧落,告诉本宫,那玉簪在哪里?”
“只要你将玉簪交出来,本宫顾念着昔日情分,留你一条性命吧,毕竟这世上再没有比碧落更了解更能体察本宫心意的人啦。”
中宫口中说着“饶命”,事实上朱碧落离开大理寺卿府不到一刻钟,大理寺卿曲府就已经被京都护卫营的人破门而入,然而他们搜遍了曲蕤飏全身,搜遍整个曲府,也没能找到中宫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