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对着黎王苏怀岷一阵输出,面对劈头盖脸而来的罪名,黎王却无动于衷,这便显得东宫太子好似在自编自演自唱独角戏一般,东宫遂转向身后的曲蕤飏,半提醒半命令道:
“钦差大人,黎王苏怀岷谋反罪名成立,证据确凿,你还不动手吗?”
“若是等等逆王号令流民,冲入京都城,危及父皇的安危,钦差大人你的罪名可就大了。”
听到“京都城”三个字,曲蕤飏的神色立时就变了,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退路了。
他唯一的活路,便是给黎王苏怀岷一条死路。
曲蕤飏抬起头,轻轻朝两个女儿招手:
“过来,你们都过来。”
这是他与东宫太子谈好的条件,事成之后,东宫太子会将错就错,娶他的长女为侧妃,并且会给背负逆王罪名的次女留下一条性命,让其皈依佛门,永不入世。
这是曲蕤飏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两个女儿,一个已非完璧,能求得侧妃之名已是极致,望她能够不念过去,成为家族新的荫蔽;而另一个,为了家族的利益,她注定了要被牺牲,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曲蕤飏会为此伤痛,但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始终是那个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父亲。
黎王妃确实朝前走了几步,不过不是走向父亲曲蕤飏,而是走向黎王苏怀岷,她张了张口,问的是:
“为什么,殿下为什么要朝禁军动手?”
明知不可为却为之,明知是陷阱却义无反顾往下跳。
黎王苏怀岷回想方才他面临的局面,便如同现在一样:
在钦差卫队原本停驻的那片林子里,一大群流民涌入,比抢掠更可怕的是,他们一股脑儿全跪在了黎王苏怀岷身前,在有心者的怂恿下山呼万岁,请求荫蔽;其中更有几个突然冒出的壮汉,试图像现在这般袭击当朝太子,被禁军擒拿后“勉为其难”透露出其受的是黎王苏怀岷的指使。
不带黎王有只言片语的解释,便适时有户部的人来报,说是查明了情况:这些流民来自溧阳、平阳两地,是一路追随他们心目中的天子黎王苏怀岷而来的,眼看到了京都城脚下,他们深恐黎王被当今问罪,这才冲破钦差卫队的束缚,企图将黎王救出。
东宫被刺,激愤难当,当场便要朝黎王发难,所持言论与现在大差不差,钦差大人曲蕤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打圆场,提出先将黎王苏怀岷押回京都城再行定论。
若黎王苏怀岷在此顺坡而下,那么太子也不能驳斥钦差的建议。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
“黎王妃的马车离群而出,不慎撞了树,此刻正被一伙流民围攻,而前面不远处便是峭壁悬崖”
这人话音未落,黎王苏怀岷已经一路横扫、腾跃出了三丈之外,被禁军合围后,更是不耐口舌,与其交了手。
原本的“再行定论”一下子便成了“证据确凿”。
论起来便是黎王苏怀岷先动的手,太子若是因此将黎王诛杀在京都城外,也只是出于自卫而已。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刻意到恰到好处:
流民破围,四下涌入,东宫与黎王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偏偏给黎王妃的马车让出了一条路。
王妃惊马夺路而出后,却有一批流民就仿佛等在那一样将撞了树的曲氏姐妹截获、围堵,如果事情顺利,这会曲家姐妹应该是等不到救兵了吧。
至少等不到黎王苏怀岷。
彼时黎王与十数名禁军激战,他本无心恋战,一心只求速战脱战,却被东宫死揪着不放。
待他脱阵而出之时,东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朝他大喊道:
“皇兄,你看看这是什么,你难道不对此不作解释吗?”
那是一串佛珠菩提,古朴的菩提子中间偏有一颗红玛瑙鲜丽夺目,这正是太子遍寻画师想要复刻的“佛主舍利”,如今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皇兄,原来当初佛主舍利并没有灰飞湮灭,而是被皇兄私藏了!”
“天下皆知佛主舍利是天命的祥瑞,皇兄私藏这佛主舍利,是想要做什么呢?”
“皇兄,你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这舍利便是最好的物证。”
“皇兄,本宫劝你速速束手就擒吧,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话音刚落,便见黎王苏怀岷飞掠近前,东宫以为他欲夺回佛主舍利,警惕道:
“你,你想做什么?”
却见黎王在距离东宫咫尺之地的时候掉了个头,将钦差曲蕤飏截获在手中,以此威胁源源不断近身的禁军护卫:
“太子殿下,这些小事,暂且便放一放吧!”
“等本王救了王妃,再来听你们唠叨也不迟。”
黎王说着便以钦差为盾牌往外走,曲蕤飏虽受制于他,脚步却一点也不迟疑,翁婿两人虽无串通,配合却还算密切。
曲氏姐妹遇险,并未在钦差曲蕤飏的预料之中。
在这场阴谋里,钦差虽站了东宫的队伍,但是女儿终究是亲生的。
他对东宫也只是听命,并非绝对的服从。
一场好戏过后,被一把推回禁军队伍的曲蕤飏默默叹了口气,望着黎王苏怀岷扬长远去的身影道:
“你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辈子吗?”
“舍弃了甘州军,你连自己都护不了了。”
大理寺卿曲蕤飏一生抱负受制于党争之祸,便再也没有从党争中走出来。
太子始终是嫡系,太子有当今宠溺,更有中宫护持,围绕在他身边的谋臣与护卫何止千万。这一路黎王苏怀岷毫无挣扎和反抗,他以为用真心和忠诚便能洗清的罪名,在钦差曲蕤飏看来愈加渺茫。
更何况京都城里传来了那样的消息。
钦差曲蕤飏心中的天平毫无悬念地倒向了太子苏久屹,他接受了太子的一切谋略,接受了太子的一切威逼与利诱,充当了东宫构陷黎王苏怀岷无比重要的一颗棋子。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这挣扎许多年前他也同样有过,他多年前就不能逃脱的宿命,如今也一样逃不过。
曲蕤飏尚未想明白这些,便被东宫一掌拍在左肩上,太子催促道:
“钦差大人还愣着干什么,上啊!莫要忘了你给本宫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