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宝来在庆阳关城墙上守了三日,便听北蛮先锋队的军兵在城墙下骂了三日。
“小娃娃,放哥哥们进去,哥哥们帮你断断奶!”
“喂,乳臭未干的,你分得清人奶和牛奶的滋味吗,就敢学你爷爷们上城楼啦?”
“想必连女人是个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哈哈哈,庆阳关这是没有人了吗?竟要靠个娃娃守城。”
十四岁的少年在一群老男人的污言秽语中领略到的人间风味远比被悉心守护的十四年岁月多得多。
不过,不及眼前
一声布帛碎裂的声音在城墙上格外刺耳,受过良好教养的少年习惯性地将眼目转移,脑中画面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女人纤长白皙的一双腿透过碎裂的布帛完好地展现出来,柔光和煦,女人的肌肤滑腻如牛乳上的那层鲜美的凝脂,抖动间双腿健美且修长,折叠或舒展都是完美的弧度,让人血气上涌忍不住想要上手将其盈握
女人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少年的想入非非,可偏偏她眼角扬起的弧度似一把深勾植入了少年的五脏六腑。
少年的视线停留在女人足下套着的一双赫赫生风的长靴上,那皮靴上刺绣分明也很生动,可少年的心思却完全停滞在了那一闪而过的春色中。
少年涉世未深,偏偏一出门便遇见了虎狼。
直到女人改变了装束,施宝来也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年岁相差不过两岁,曲萝衣却比施宝来高出了一个头有余,见惯了诸如黎王苏怀岷那样城府深沉、挺拔俊秀的男人,或诸如少帅路云起般玩世不恭却肩负担当的英武汉子,对于施宝来这般娃娃脸的少年,曲萝衣甚至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
她刚上到城墙上,就听见底下老男人们正用各种污秽的词句挑逗着少年的情绪,这些污秽少年不当一回事,却让女人有些沉不住气了。
连日来,庆阳关已经被北蛮兵突围过十几回,每一次,曲萝衣都以为庆阳关守不住了。
如今固守住的城池,实则是用千百人的牺牲换来的。血汗与尸身曾一度映红了曲二小姐的脸,战争的号角在睡梦中不停回响,她所能给予生者的补给不足以拯救他们年轻的生命,所能给予死者的抚恤也远不足以掩盖她们的悲伤。
在金钱无法触及的边缘,曲萝衣一遍遍思考路云起这样的战将存在的意义。
他说,我的职责便是守护每一个无辜的大雍子民,不问其出身贵贱。
山河将破时,他说过的那些话温暖了曲二小姐的五脏,让她挺直脊背,在北蛮人一次又一次攻城略地的号角声中学会坚强面对。
如同一个流传在庆阳城百姓心中的神话:
庆阳城上那抹鲜艳的紫色不曾倒下,庆阳城便破不了。
曲二小姐每天都会出现在城墙上,一抹鲜艳的紫比城墙上飘扬的旗帜更为耀眼,数度吸引了北蛮人的视线,却每次都能在北蛮人的攻击下安然无恙。
刚开始北蛮人并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特异功能,亦不明白成分复杂、有效战力不足一万的庆阳军打起仗来为何如此不要命,直到他们第一次攻上城墙,听见那女人坐在墙体缺口处吆喝:
“我不管你们原来是谁的兵,听命的是风长鸣还是施悦来,亦或是幕后的什么人,各自原本有什么主张和主意,反正银子摆在这里是不认主人的,这一波北蛮人若是攻不下我们,这些银子便都是你们的!”
好不容易爬到云梯尽头的北蛮人翘首望去:
庆阳关城墙上银光闪闪,除了黑乎乎的炸药便是成箱成箱的银子。
庆阳兵对此似乎习以为常,按部就班的战斗更添勇气和担当,乍见此景的北蛮人却被银光冲昏了头脑,一时手足无措,被迎面飞来的钝物砸伤了脑门,本能地徒手将那钝物接住,想要用到手的武器狠狠惩戒迎面而来、笑靥如鬼魅的女人,却发现握在手里的那东西竟然是沉甸甸的一块足银。
进攻徒然被阻断,在攻与不攻、扔与不扔的抉择间,北蛮兵被曲二小姐点中了胸膛、推下了云梯:
“这些外邦真是没见识,我这活生生的人就站在眼前他们一个两个都瞧不见吗,非要一个劲地瞪着那堆银子猛瞧!?”
“难道本小姐没有银子好看吗?”
诚然,曲二小姐对于北蛮人挑起战乱的愤怒里,亦有美貌逊于金银的感慨和惆怅。
曲二小姐如是坚持了几日,对战争的恐惧和厌恶被无数次点燃,荷包也因为战争损耗渐渐空虚,却因为定下的那个“坚守不出、固守城池”的约定,不得不紧闭城门与北蛮人纠缠,听他们将自己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三日前,不眠不休奋战在一线的曾邻也负伤被抬下了城墙。而她,也终于在与施宝来一起经历了更加艰难险峻的三日后,收到了来自甘州的飞鸽传书。
曲二小姐扬眉吐出一口气,对城墙上值守的施宝来道:
“虽然我的祖宗十八代和你的祖宗十八代未必是好东西,但你是好孩子啊,有光明的未来,不该被他们这么骂的。”
施宝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曲萝衣拉到了一处墙角,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和蔼如同长姐,也同样充斥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来,替姐姐挡着那些男人。”
三日来,曲二小姐日日戎装上城墙,她心知庆阳关的守军已经不足以支撑北蛮人再一次全方位的攻击,却不想因为装束的改变,徒增紧张的氛围,故而在戎装外面罩了层叠的裙裾,以掩盖为庆阳城破作的准备。
如今不必再装,曲萝衣当着施宝来的面便将那碍事的裙裾撕毁,露出一身紧身戎装,对仰慕她却不敢直视她的少年笑道:
“敢不敢和姐姐一起出城?”
便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庆阳关的城门也终于在北蛮人的围攻中,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