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西地宫是恢宏大气的立体建筑,错综复杂的构筑过程早已失传,唯一留下的一本图册,侧重点在于向后世族人介绍乾西一族宝贵的传承、地宫中每一幅壁画的来历和每一件古珍的意义,以及那些藏在地宫里的防卫设施的所在。
先人盖地宫,意为活人所用,从未想过要将其变成坟墓,便也不曾留下拆解毁坏地宫的提示。
随着乾西地宫毁损加剧,有人打起了拆毁地宫的活心思:
“如果地宫的坍塌早晚会成为一种必然,那我们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
当黎王妃首次向身边人说出自己的意图和想法的时候,身边绝大多数的人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韩魁直接便提出了反对:
“王妃,风长鸣用了一整条花柳街的炸药,所造成的爆破不过也只造成了地宫外延通道的显露;那伙盗贼直接在地宫口子上埋了炸药,也只炸开了仅供几人通过的豁口;想以坍塌的地宫作为北蛮人的坟墓,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这些炸药直接用来进攻,造成的伤害都比炸地宫更大。”
韩先生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以其满腹学识衡量王妃计谋的可行性,得到的答案是:
得不偿失,全无可能。
曾邻便试着从一个武夫的角度去化解眼下的这场北蛮人南下的危机:
“不如让甘州军从地宫中穿行,前来支援庆阳关。”
此提议连曲萝衣一个不懂战局的人都觉得不可行:
“经历了这场浩劫,地宫如今就是黑漆漆的错综复杂的洞穴,深入其中,处处都是危险。”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长姐:
“大规模的坍塌是否能够成功我不知道,但是几千几万甘州军深入地宫中,便是给如履薄冰的乾西地宫加剧负担,纵使赔上十万分的小心,造成的动静也随时随刻都可能引发地宫局部的坍塌。大战在即,时间和兵力都是我们损耗不起的东西。”
正在众人谈论得如火如荼之时,有乾西族人送来黎王的信件。
韩先生主政庆阳关,无条件听候的自然是黎王苏怀岷的命令。他展开信,才看了两眼,便将信件搁置在书案上,旋即愤愤开口道:
“疯子,疯子,我英明神武的殿下啊,终究是被红颜祸了心智。”
韩魁如今对黎王妃的景仰虽与日俱增,可终究还是难以掩盖他对她深入心扉的最初印象。
有了黎王殿下的命令,庆阳城中,纵使当权者心中存疑,但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按照黎王妃的计划进行筹备了。
但此事能成的关键,并不单在庆阳一城。
为此,黎王妃在取得了乾西族长诸熙琳的允诺后,涉险穿过地宫密道,来到了传说中的甘州城。
战乱的甘州城,早已失却了黎王苏怀岷画中描绘的一派祥和安居的景象,可依然不妨碍黎王妃对这片土地的无限憧憬。
这是黎王苏怀岷的封地,也当是她的归宿与未来。
这里有正遭逢劫难的百姓,这里有满腔斗志的军兵,这里有她深爱的那个人这些都给了黎王妃曲倪裳无比巨大的勇气:
她相信自己能依据叙实概述的地宫壁画以及几度涉险重走地宫的实况勘探,在脑中重塑地宫的全貌,找出那处承载地宫屹立几百年的关键所在,然后毫不犹豫地:
“炸掉它。”
甘州军议事大帐中,众将士面面相觑,无不被王妃的狠厉惊吓到。
他们望了望黎王妃,又望了望司空郡主,心里大约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诚然,黎王妃也并非只有狠厉。
曲大小姐得到了黎王苏怀岷毫无保留的支持,但她想要推行自己的计谋,却并不是全凭黎王苏怀岷的威望。
曲倪裳拍了拍手,两名随从抬着一个颇具规模物什应声而入。
待看清了她们抬着的四方木板上的构筑物时,众人口中的惊叹明显比方才曲大小姐说出“炸掉它”时更幽长深厚一些。
那是一座用纸板重塑的乾西地宫。
便是黎王苏怀岷,平生所见的地宫,除却真实的场景,也只有图册上的平面图纸。
远见卓识如黎王,身临其境如乾西族人,若非亲眼所见,也不相信当世有人能将一座恢弘庞大的乾西地宫在纸面上还原。
而眼前的纸板图几乎将乾西地宫被焚毁前的原貌还原了,虽然在个别细节处或有差池,但总体布局上几乎做到了与地宫真实场景完全一致。若是时间充足,他们完全相信,曲小姐有能力让地宫中描绘的图案和壁画也在这纸板上重现。
曲大小姐带给黎王的惊叹总是大于认知,他开口的语气里却不觉蕴含了心疼:
“画了多久?”
一个礼拜的不眠不休,被曲大小姐轻描淡写成:
“族长和族人们也有复刻地宫样子的意愿,她们帮忙回忆、口述和纠正,我们一同完成,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便也没有估算时间过了多久。”
曲大小姐的两名随从都出自乾西族,她们在此刻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没有王妃,我们从哪落笔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搭建了。”
“是啊,从画稿到搭建,全是王妃亲力亲为。我们所做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微末事情。”
“地宫构筑错综复杂,便是搭错其中一根柱子,都很难将整座宫殿还原。若无王妃指引,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啊!”
她们花费的那点气力和时间,诚然无法与牵头做这件事情的曲大小姐相提并论,如此居功,愧不敢立于人前。
众所周知,立体的构建,远比平面的精致更难。
曲大小姐在其中付诸的心力和能力在场之人有目共睹,只是不甚明白:
“王妃想以这地宫模型说明什么?”
端看这地宫模型,就可以感受到乾西地宫的宏伟与雄壮,也让在场的军兵将领更加怀疑:
这占地广阔,错综复杂的宫殿群,当真能轻易被炸毁,进而如同他们所愿地将数十万骁勇善战的北蛮人掩埋在黄沙和废墟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