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险地的完颜诺回望箭雨中死不瞑目的马,差一点自己便也同这马是一样的下场了,他遂对赶上来的两个人说:
“完颜诺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路云起望着自己昔日的战马,与它作最后的诀别,眼中有悲戚不觉流露,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他沙哑的声线,只听见他说:
“这么远的距离,三箭全中,黎王殿下好箭法。”
两箭命中后蹄,一箭命中马身要害。
既在飞腾的烈马上救下了命悬一线的完颜诺,也最大程度地减轻了战马死亡的痛苦。
黎王苏怀岷确实是好箭法。
不过,黎王却说:
“路将军挽弓,势必能比本王做的更好。只是将军与战马情笃心生不忍,此事理应由本王代劳。”
诚然,百步之外,路将军便已经有了把握,他举起弓箭在黎王之先,只是有些许的迟疑。
这迟疑被黎王苏怀岷捕捉,他淡看了路云起一眼,便说:
“我来。”
于是,挽弓射马,一气呵成。
完颜诺也是驰骋沙场的人,自然明白战马与战将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那份情感甚至比战友更为密切,他看见了路云起眼中的悲戚,读懂了他心上的不忍,遂出口道:
“其实不必。”
为了一个异族,为了区区一个完颜诺,其实大可不必。
三人调转马头,唯有路云起迟迟未动,他在北蛮军兵围上来之后挽起弓弩,三箭应声离弦,直中敌人面门。
杀敌虽只是皮毛,寥解将军心头之恨。
射完之后,将军调转马头,再不做片刻的停留。
这一页悲戚如此迅速地被翻过,并不是因为路云起的寡情,而是因为看淡生死、将所有的情绪迅速消化收敛,是一名驰骋沙场的战将必备的素养。
他将永远铭记缅怀与战马相处的点滴,但不会让悲伤的情绪蔓延,影响了自己当下的决策。
就如同那时,当他看到这匹马正承载着完颜诺朝着敌军营帐飞奔时,毫不犹豫地便做出了选择:
“杀马。”
这匹宝马跟着他征战了多年,上了年岁,他离开甘州的时候舍不得将它带走,想让它在甘州军营里终老。
却没想到它的生命最终是终结于自己的抉择。
路云起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回应完颜诺的话:
“人比马重要,死一个比死一双划算。”
在呼啸的寒风中,这句僵硬的解释温暖了异族人孤寂的心:
兄弟,原非血缘可以涵盖;战友,也非族群可以定义。
完颜诺并非是一个善于表达、喜欢将情感流露的人,但是面对兄弟和战友,他觉得自己确实受到了足够的重视,遂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
“路将军,本王能否与你共乘一骑?”
四人三马,要在敌人的追踪下逃脱,必有两人需要共乘一骑。与黎王共乘一骑,完颜诺想也不敢想;与司空郡主共乘一骑,完颜诺想了一下还是作罢。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瞄上了路将军的马。
他以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抉择,他与路将军的感情得到了足够的升华,这点小要求路将军应该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