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你自己找死。”
宋思源把心一横,做出了选择。未被掣肘的那只手将手中刀高高扬起,直冲刘敏真的面门砍下。
这突如的反叛令人猝不及防,所幸老帅刘敏真处事淡定,任是刀剑袭来也没有放松手上力道,在大刀到达面门前捏碎了宋思源的手骨。
宋思源攻势虽未停,但吃痛之下,刀剑亦失了准心,只浅浅地挑破了刘敏真一层血皮,便被刘敏真身后的左右护卫架开大刀,逼退到距离主帅一丈远的地方。
宋副将如此动作,便算是吹响了东宫奸细们背水一战的号角。
得快,不然等甘州大军到达了,已然暴露在阳光下的他们将毫无胜算。
这实则与宋思源的图谋不符,但在刘敏真洞悉一切的眼神下,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宋副将当下心中紧急谋算,找到的唯一出路是,在甘州军大军赶到之前迅速拿下刘敏真,将其人头献于北蛮大皇子麾下,进而亮明东宫奸细的身份,以图北蛮大军的荫蔽。
为此,他振臂一呼,立时便有属下呼应,脱阵而出,刀兵相向昔日并肩作战的手足兄弟。
甘州军中许多兵士不察,震惊之时便有多人横遭伤亡,不过军兵都是久经沙场之人,不过须臾,便意识到:北蛮军退后,尤有一场大战。
在甘州军中蔓延了数月的“战争”终于得以摆上了台面。
司空郡主跪在沙地上看得分明,心中不由一惊:
好家伙,细数之下这一行甘州军不过剩了两百,可光是奸细便有百余。
刘敏真没有奸细的名录,全凭眼力在甘州军中将这些奸细中的大多数都点了出来,实属慧眼如炬。
但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此处奸细的人数比甘州军多,且背水一战,攻势强劲,甘州军兵伤亡惨重,交锋中完全处于劣势。
不过,她观老帅刘敏真倒是淡定得很,虽然司空筝芜实在不解他这份淡定出自何处。
无论是左右护卫疲于招架的态势,还是老帅自己虚浮凌乱的脚步,都不能给郡主取胜的信心,于是司空郡主在解除了自身掣肘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迅速卷入了当下的战局。
郡主长鞭左进右出,用力丝毫不见手软,结果的性命都是向刘敏真发起攻击的那些奸细,她一边帮甘州军锄奸,一面又不死心地冲着宋思源一行焦急大喊:
“住手,本郡主命令你们住手。”
可想而知,这些人并不会听从郡主的指令,反而在郡主的喊声中杀得猛烈,一时让应战的甘州军很难判断:
这个女人,究竟是敌是友!
不仅甘州军很难判断司空郡主的立场,任是刘敏真慧眼如炬,也看不清司空郡主的这一番操作。
司空家的女人不在富贵滔天的京都城追名逐利,竟出现这蛮荒之地打打杀杀!
若没有这个女人横叉一脚,刘敏真早在宋思源扶他起身的那一刻便可以手握他的要害,从容逼他就范。
若没有这个女人游刃在军阵的中央,到处救火,四处锄奸,甘州军早已在表面不利的局势下摆成合围的攻势,哪怕人数处于劣势,但只要自己尚有一口气在,尚能指挥,便有信心能把这伙危害甘州军数月之长的蝼蚁全部一网打尽。
镇北将军有自己的骄傲,城池可以留给儿子,军队可以留给儿子,财富可以留给儿子,但是在他手上生成的祸端就不必给路云起留了。
少将回归,黎王就位,镇北将军勉力一搏,要还甘州军团结与清净。
偏偏郡主,横插在当中,敌我难辨,断了攻势。
既然如此,当速下决断
刘敏真对身边军士耳语两句,军士迟疑半响才会意,有生之年头一次怀疑老帅的布局:
“大帅,这样好吗?”
刘敏真打定了主意,令军士传令:
“甘州军听令,快打散攻,全力侧应司空郡主。”
如此得令,久经战场的甘州军心里顿时有了分寸,不再分神躲避郡主的鞭子,也不再怀疑郡主的动机,迅速凝聚心神,幻化军阵,以司空郡主为中心迅速对奸细们展开了有序的反攻。
而司空郡主也得以在左右的侧应下,将一根长鞭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舞得刚柔并济,威风无比。
有生之年,司空筝芜头一次生出了酣畅淋漓之感,竟然是在距离她出生的京都城千里之远的甘州战场。
“郡主,左下三寸,着力五分。”
“郡主,头上五尺,速速出鞭。”
“郡主,不要顾后方,后方有人。”
此战,倒在郡主长鞭下的人不计其数。
此战,郡主红色的身影给许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战局收尾,有人替郡主收回脱力甩出的长鞭,抖落长鞭上的沙土,将其层层环绕,耐心地收成一圈圈温顺的圆环,递还给郡主手上。
司空郡主仰面躺在横尸淌血的沙地里,边陲经久不落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她一手挡着双眼,一手接过卷好的长鞭,轻声出口:
“刘孚迦,谢谢你。”
刘孚迦比甘州大军到的更早一些,他默默地加入了战局,他告诉郡主“后方有人”,他一直在郡主大开杀戒时小心侧应着郡主的行动,他替她扫清身后的障碍,成全她今日的雄风。
他以为郡主眼中只有酣畅淋漓的战场,再也看不见渺小如尘埃的他。
却没有想到,郡主未转身,未睁眼,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的一句“谢谢”,让刘孚迦眼眶一热,那是小人物离经叛道一场的全部意义。
司空郡主红唇张合,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刘孚迦动容:
“刘孚迦,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方才宋思源的奋力搏击的刀口分明已经刺破郡主的红衣,却在即将穿透的那一刻被一柄及时回撤的剑扭转了方向。
郡主无虞,但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刘孚迦收剑之时本也在与人激战,但他想也不想便选择了回撤,救护了郡主,却也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