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萝衣紧接着便问:
“那么画师呢?”
风长鸣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诚然曲倪裳是他平生见过最令她心动的女人,她一度唤醒了他心中不自知的欲望,让他想要为她不顾一切,但是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风郡守的刻意渲染之下,花柳街每挖出一具尸首,施家的罪孽便加重一分。借着舆论的高压,风郡守迅速地扫清了郡守府里施氏的残留势力,逼得施家的其他人不敢在此时冒头。
花柳街的爆破,让驻军中的施家亲信死伤众多。风郡守在营救的时候,更是落井下石,命余下的私兵和郡守府的府兵将侥幸活下来的异党就地处决、不留活口,如此极大地加剧了花柳街爆破的伤亡,这些人命又被他尽数归集到了施悦来的账上,令百姓对施家的恶行更加难以容忍,对施家残余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个时候即便是施悦来本人站在这里,否认所有的罪行,恐怕对愤怒的庆阳城百姓而言,也已经无用。
风长鸣拿着驻军兵符,铁血接管了驻军军营。余下的驻军,纵然还有施家的亲信,也不敢在此时冒头了。
风长鸣全面掌控了庆阳城,如今只差一个环节:
为长远计,风郡守必须断了施家的外援。
庆阳关占地利之要,令东宫一党很难放弃对它的掌控。一时半会,东宫也很难在庆阳城中扶持诸如施家这样的爪牙。
所以很大程度上,纵使施家在庆阳关的处境堪忧,东宫还是会给予扶持,除非,
施家,彻底成为东宫的逆鳞。
上天将绝好的机会摆在了风长鸣的面前。
有一个人,她可以将东宫的令牌当做一件玩物,自然能轻易的让整个施氏家族成为东宫的逆鳞
花柳巷,春风楼。
表面上看,画师勾走了庆阳关郡守风长鸣的魂魄,令风郡守夫妻失和,大打出手。
可实则,自打风长鸣在花柳巷埋好了这一条火药线起,他处心积虑设想的便是将这天大的灾祸,嫁祸到风夫人施悦来的头上,让施家在庆阳城中威信扫地。
曲小姐勾着风郡守亮出自己的全部底牌,风郡守何尝不是借机引着施悦来一点一点地失控
缘起爱慕,多爱一分,却是原罪。
能够走出情爱之圈的人,往往能够站在权势的高峰上,俯瞰众生如蝼蚁。
风长鸣褪去一脸悲戚,在曲萝衣的层层剖析下,终是露出了所谓真心,开诚布公道:
“路老板,一个画师而已,不值得您耿耿于怀至此。只要你把她忘了,本官可以许你路家更广阔的商途。”
路老板资助了本次救援的行动,不求任何,只求画师平安,路老板的原话是:
“活要见人,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曲萝衣移开眼目,回看身后的春风轩。
整条花柳街被炸了个稀碎,街面上几乎所有房舍都倒塌了。唯有春风轩虽有破碎,但却依然挺立,庇护着其中伶人和伙计,完好无损。
曲萝衣反思过,她今日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戳破风郡守的假面,实则是因为许多的机缘巧合。
其一,风夫人施悦来引爆的并非是火石球,而是烟雾弹,否则位于爆破中心的她们,理应是首当其冲的,又怎么能全部幸免于难呢?
其次,风长鸣引爆花柳街,势必会顾及着自身的安危,他必然是在远处开始引爆,如此才让自己置身死地却毫发无伤。
最后,春风轩之所以能独自挺立在花柳巷的破壁残垣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路云起的不作为。春风轩后院没有一具尸体,春风轩没有向郡守府申领过一个草药包,所以在此起彼伏的爆破中,春风轩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曲萝衣不知道引爆火药石的风长鸣是否算好了这一点,但是她此刻无比感恩路云起不向金钱低头的勇气。
整条花柳街都在为谋利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的时候,唯有路家坚守住了“凭自愿,不死人”的底线,纵使经营潦倒,也从未向世俗低过头。
所以唯有春风轩,依旧挺立在花柳街上。
“风郡守,你们夫妻都这么喜欢随意许诺吗?可是你,不配向我许诺。”
曲萝衣打了个响指,曾邻如鬼魅般出现,将刀剑架上风长鸣的脖颈。
这些天,曾邻他们一直扮作路家的伙计,参与到花柳街的救援中。因为从未怀疑过风郡守救助曲大小姐的真心,他们在救助的过程中受到了许多错误的指引,以至于白白耗损了五天的时间,虽然救助了许多无辜的百姓,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黎王妃的下落。
直到路老板穿透风郡守的眼泪,揪出了他虚伪的假面。
曲萝衣朝着曾邻摆摆手:
“曾护卫,大庭广众之下,我们还是要给郡守大人留一些颜面的。毕竟许多发号施令的事情,还要指望风郡守。”
若非如此,路老板也不会站在废墟上与风郡守白费这些口舌。
曾邻会意将刀剑撤下,风郡守失了掣肘,正要唤护卫上前侧应,却又听路老板说:
“我劝风郡守这回一定要好好配合。我呢,同画师比起来,有一个很显著的不同。”
她脸面含笑,说出的话却让风郡守不禁毛骨悚然,她说:
“我比她心狠,我可是杀过人的哦?风郡守和您手下所有参与救援的人,这些天白吃白用了我许多东西,须知,商人图利,路某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嚼食的哦!”
诚然,她媚眼中的狠厉比画师更甚,她唇边的微笑也比画师更冷。
她与画师的不同在于她无情,或者说,是自以为无情。
闻听此言,风长鸣徒然失色,指着曲萝衣道:
“你给我们下毒了?”
曲萝衣笑道:“我下没下毒,取决于风郡守接下去配不配合。风郡守许我的广阔天地尚未兑现,我自然是希望风郡守能够长命百岁的。”
她这样说完,看着曾邻“护送”着风郡守远去,废墟上长风吹起她的衣摆,她已经有许多天不曾入眠,那个已经失踪了五天的人不住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朝着深长的沟壑长叹出一口气:
“长姐,你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