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人数虽不如甘州军,但老帅刘敏真面对源源不断涌进甘州城的北蛮铁骑,一面要尽力保护和疏导城中百姓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一面又要费力锄奸,面对北蛮铁骑凌厉的攻势,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敌军就占据了南北两扇城门,将甘州军围困在中间,渐成围剿之势。
适逢沙尘肆虐,甘州军便连传信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形势一度变得对甘州军非常不利。
关键时刻,老帅身先士卒,稳住了军心和阵型。北蛮人虽占据了要地,但是也害怕甘州军以人数优势强行突阵,毕竟大皇子亲率北蛮大军南征,又恰好利用了大雍皇室的内斗,得大雍太子加持攻破了十余年前久攻不下的甘州城,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大皇子本能地想要占领更多的大雍城池,虏掠更多的大雍财物,而并非仅限于东宫承诺的甘州、通州之地。
刘敏真力敌不退,大皇子又有意保存实力,如此便构就了甘州城中此刻僵持不下的局面。
大皇子寻求内应的帮助,力图将刘敏真除掉,使北蛮军群龙无首,却没想到刘敏真一个六旬老头不避刀锋与暗杀,冲阵在前,英勇无匹,亲自将北蛮人留守在北城门的主将击杀了。
如此甘州军士气大振,气焰大盛,若非大皇子留了一手,甘州军险些便将北城门夺回了。
甘州军未能乘胜追击,是因为值此关键时候,老帅刘敏真中箭了。
冲杀中的刘敏真听到一声高喊:“少帅回来了!”
一时不防,仓促回头,当胸便中了敌人内应的一箭。
内应虽是暴露了,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但老帅中箭,无疑阻断了甘州军正在势头上的攻势。
甘州军兵护送刘敏真回营,由攻转防,此消彼长,甘州军再次陷入了被动。
内应的一句“少帅回来了”是假,但北蛮人在南城门上所见却是实打实的少帅路云起,大皇子正是因为对城墙外武艺高超、以一敌众的男人身份产生了怀疑,才灵机一动,以“少帅”为饵,诱使刘敏真分心受了一箭。
路云起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当真是老帅刘敏真的一块心病。
几月前一别,老帅以为自己老当益壮,尚有余年无数,唇口有如刀锋刚硬,未能松口盼儿子留下。
岂知人到暮年,朝夕难料。
其实刘敏真不开口挽留路云起,除了面子上抹不开,也是有现实的顾虑。黎王注定是甘州之主,又少有长谋,城府深厚,黎王因元妃之事对自己心有嫌隙,路云起与他意见相左,矛盾根深,留在甘州,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若他真的愿意就此行商走马,逍遥一世,不参和当下的乱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知子莫若父,刘敏真知道,路云起是天生属于战场的人,他有冲劲,有能力,他心里还是念着横刀立马的曾经,还是想要做父辈一样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
当前的局面,老父盼子归,又怕他真的回来了。
如此两相矛盾,所以才会轻信了歹人那一句“少帅回来了”,以至于重伤,无力主持眼下危急的局面。
刘敏真数度想要从床榻上起身,都苦于伤口崩裂,无力起身。这个时候他才觉知自己真的是老了,已经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步。
有人把他的幼女送至床榻边,企图安抚老帅的情绪,稳定老帅的病情。稚子无虑,天真烂漫,却徒增了老帅的包袱:
“熙辰,这一城百姓和三十万军兵,绝不能葬送在我的手里啊!不然,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呢!”
元妃诸熙辰身死神灭,她有没有听到老相识刘敏真的心声不得而知,但她的乾西族族人已经得知了甘州城里的乱局。
北蛮小王子完颜诺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亦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他有意识的便是自己被一群女人抬在一块冰凉的木板上,周围摆满了花,白的。
完颜诺抬眼去看那些女人,她们个个脸面上贴了白布,行动犹如鬼魅。
完颜诺不知道自己被喂食了什么亦或受了什么魔障,动弹不得,言语不能,只能干瞪着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群白衣白面的女人念着符咒将自己抬到一具盛大的棺椁面前。
那棺椁看着倒是挺考究,金丝楠木上镌刻着繁复的吉祥纹样和灵兽图腾,连里面铺陈的布料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压着绸缎的陪葬品琳琅满目、奢靡名贵,满满得占据了棺椁的四个角落。
完颜诺贵为北蛮小皇子,这些年也算得北蛮老皇帝的宠,自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但他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堆叠在棺椁里的样子。
他心中泛起了许多不详的预感,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场面看着像是要将他入殓啊!
完颜小王子料想的不错,原先他确实是乾西族为公主挑选的冥婚对象。
只是这场婚仪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却被人有意搅合了。
棺椁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祭台,原本铺满了白花,象征了永恒的圣洁与清明,却在祭奠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突兀地从祭台当中的石柱上滴落了几滴粘稠的液体,附着在白花上,鲜艳的血红转眼湿润成一片,脏污了洁白的祭台。
乾西族人尚且来不及作出反应,血流却越聚越多,祭台上刻满的符文被血流催动,瞬时摇摆了起来,连着那根通着地面的石柱也跟着一起旋转。
诚然,甘州城外的那石碑并不只是一块石碑,其实是与地下相连的一根承重的石柱。
地底下这景象,到了地面上便是大地转动沙丘移动,带起妖风阵阵,风沙万里,把一些有意闯入的异族卷入了地底深处。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男人,跌落在祭台边上,这些男人看着面相与身量都不错,一时迷了乾西族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