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大街上的这几家店铺立业生财颇费了曲二小姐一番心思,此刻听闻被侧妃砸了个干净,心痛之余曲萝衣却无瑕东顾。
曲夫人朱碧落正襟危坐在荣安县主的闺房里,以嫡母之名训诫即将出嫁的庶女曲萝衣。
“按说,黎王府给的这些聘礼,原是应该陪嫁于你的。”
朱碧落才开了口,曲萝衣便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原因无他,曲二小姐视富贵金钱如再生父母,没有什么比到嘴的财富从手心流走更让其伤悲。
当初曲倪裳厌弃了黎王,便也厌弃了与他相关的那些物什,索性将其全部移交给了曲萝衣。
这些曲倪裳未曾开封的好东西到了曲萝衣的手上,便显出了十足的功用。
曲二小姐做起买卖来如鱼得水:拿捏着田地房契迅速改了税负和租户缴纳的规则,盘活了那些原本不生利息的死物;
又对诸如西市大街上的铺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和焕新,使其一个个都成为了自己手中的摇钱树;
至于聘礼中那些珍贵的珠宝器玉,曲小姐开源之流也深谙纳贡的道理,她用这些东西疏通的关系远比它们本身的价值更宝贵。
曲二小姐靠着黎王的聘礼在京都城里混得风生水起,难免招人“眼红”。
朱碧落一一细数着这些年阮氏母女给曲府平添的花销:
“你们母女当初入府的时候,可是连双完好的鞋履都没有。老爷的俸禄有限,这些年府里的开销便都是我的嫁妆在填补。这一日一月一年地累加,算起来也是不少,原先你们手头上不宽裕,我呢就当积福行善了也不与你们计较。但是如今萝衣有了好姻缘,得了这些个好物件,也当饮水思源,回馈些娘家才是。”
朱碧落在曲萝衣心头敲着鼓,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寻个由头将她那些嫁妆扣留。
曲萝衣听明白了,她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只是从前身份卑微只能在暗地里使手段,如今封了县主又即将嫁入高门,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肆意:
“嫡母,萝衣这姻缘是怎么来的,您最是清楚不过。当初您让萝衣脱光了衣服往黎王床上爬的时候,可是许诺了要对我进行补偿的。萝衣对您的百依百顺,换来的便是您如今苛刻我的嫁妆吗?”
她说着脸面一变,端出了荣安县主的架子:
“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出自黎王府。嫡母,黎王若是发现您苛扣了他的物什会作何感想呢?”
这些嫁妆从曲倪裳手中交割到曲萝衣手里,也有月余了。朱碧落一直是不闻不问的,今日突然造访直接发难,必然也是有底气的。
这底气,便是亲生女儿曲倪裳写给她的一封信。
信中无他,无非就是将曲萝衣算计曲府满门的前因后果好好儿与朱碧落梳理了一番。
曲倪裳原本选择关起门来戳穿曲萝衣的动机,是为了给未出阁的妹妹留一些体面;便是后来决意放下黎王,其中也有不少不愿姐妹相争的情分在。
可是萝衣不领情,要毁她的脸,甚至还要她的命。
曲倪裳自然也便没有理由,要替萝衣保守着秘密,预留着脸面了。
朱碧落痛惜着女儿入佛门的苦楚,看着眼前风光无限的荣安县主,心中愤愤正愁没有出路。听着曲萝衣还要诓骗于她,企图利用她心底的内疚为自己牟利,瞬时怒火中烧,扬起一巴掌不由分说便招呼到曲萝衣的脸面上:
“一家子爬床的贱蹄子,竟还敢搬出黎王来压我,当真以为我们母女好欺负吗?我姑娘说了,不属于你这贱蹄子的东西给到你也是害人害己,还不如吃了用了干净。曲萝衣,你只要做一天未出阁的姑娘,便休想越过我这个嫡母去!”
朱碧落前头才支起了嫡母的架子,风头无两,说不到几句话便又将曲倪裳卖了个彻底,引得曲萝衣捂着一侧嘴角怒目道:
“长姐,她怎可出尔反尔呢?”
谁也不能当着曲夫人的面说她女儿半个不好,朱碧落看了一眼曲萝衣,把自己的底牌亮了个干净:
“这是你父亲首肯的事情,同你长姐有什么关系呢?”
诚然,曲倪裳原也没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母亲朱碧落的身上。
随着曲萝衣的生意一天天红火,这两日便不停地有耳边风吹到曲老太君的耳朵里:
商贾,钻营,伤风,败俗。
曲老太君最看重门楣,又向来看不上女娃子,哪里经得住这些与曲府不利的谣言碎语。
这一日,曲老太君终于坐不住了。
一大早,她就坐在了曲蕤飏的书房里。
约莫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曲蕤飏杯中的茶水一口未用,老母亲的唾沫星子已经可以够他喝一壶了。
“我们曲府是怎样的人家?清贵门楣,诗书传家。你看看现在外面折腾的这副样子,蕤飏,我问你,咱们家是缺这点银子花销吗?”
大理寺卿在底下小声附议:
“倒还是有些紧张的。府里花销大,这些年都是碧落的嫁妆在填补。”
曲老太君白了自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嫁妆进了曲府便是曲府的产业,都是一家子,何来填补不填补一说?”
老太太声音稍微一响,曲蕤飏便不吱声了。在这件事情上,老太太是一个理,曲夫人是一个理,这些年谁也没有辩过谁。
老太太见他不吱声,便接着道:
“西市大街上那几家铺子搞得沸沸扬扬,外边现在都当我们曲家是商贾人家呢!”
“银钱易得,声名难积,怎么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你们这些小辈就不明白呢?人那,不要钻那钱眼里,忘记了家族立业兴旺的根基。咱们曲家这样有名望的人家,跟那些乡绅暴发户还是大有区别的。”
“你祖父,你父亲积攒的那些的声誉,我看哪,都要被那个洗脚婢生的丫头败光了。真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老母亲的怒火曲蕤飏不敢不迎,恭敬道:
“那么依母亲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置呢?不然让萝衣回来,咱们训斥上几句,让她行事低调一些。”
曲蕤飏这样避重就轻的处置方法显然不能得到曲老太君的认可,她斜睨儿子一眼,不留余地道:
“把那些聘礼都收回来吧。这件事,得从源头上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