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了姐妹二人。
曲倪裳从袖口抽出一叠单子递给曲萝衣,后者犹自深陷在悲伤难以自制的情绪里,讷讷地接过。
但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罗列的,都是曲倪裳多年的私藏:
房产,田地,金银,玉器,珠宝,绫罗
曲萝衣陪着曲倪裳清点过库房,她清楚地知道,这些单子上几乎囊括了曲倪裳全部的私产。
她茫然地抬起头,听着曲倪裳笑着解释:
“萝衣,这些原本都是要给你的,我本想着我要远嫁,甘州那么远,我的这些东西也带不走,你素日喜欢什么瓶啊玉啊,还喜欢金字银子,便都留给你吧,以后你做嫁妆也好做本钱也好,都由得你。你也不用再翻墙出去倒腾你那小买卖了!”
有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地自曲萝衣眼角滑落,滴湿了那一叠宣纸。
她当真不知,曲倪裳是这样想的。
曲倪裳的这些私藏,不说富可敌国,便也是富甲一方了。
她竟然全都要留给自己!
曲萝衣这一生,都没有被人如此厚爱过。
她在年幼的时光里,曾经很多次仰视过长姐的一切:她的姿容,她的出身,她的气度与荣光……
她无数次告诫自己,曲倪裳,她是生而尊贵的人,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
曲倪裳得到一切,是上天的恩赐。
曲萝衣想得到什么,得靠自己努力。
“姐,我当不起这些的。”曲萝衣把那叠单子塞回到曲倪裳手中,又被曲倪裳塞了回来:
“你我骨肉连枝,这些东西我不给你,便也没有别人了。萝衣,我知道你素来爱自由,不受世俗的约束,你拿着这些东西,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好不好?”
曲倪裳看向曲萝衣的眼里充满了诚挚,并没有眼前的局面而有丝毫的变化。
曲倪裳在那一刻心里尚且存了一分侥幸,她怕曲萝衣走错了路,从此万劫不复。
“姐,我没有选择。”曲萝衣怔怔地望着长姐,一双丹凤眼中孕满了绝望:
“我是庶女,嫡母要我往东,我便不能往西。我纵然能够放下一切,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可是我娘呢?我娘亲已经年过不惑,她的余生拿捏在嫡母手中,萝衣不能放任娘亲不管。况且,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萝衣已经是残破之身,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再无别的出路了。”
这是曲倪裳见过的曲萝衣最失落和无助的样子。
在过往大多数的时候里,曲倪裳端坐在曲府的深宅中,忙于琴棋书画的技艺,闲暇时举目望向窗外:高高的围墙把世间一切纷杂也好,热闹也罢都完完全全地隔绝在外。
她做着人人交口称赞的曲大小姐,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京都城里大多数的贵女便是曲倪裳这般,谨守着闺中女郎的本分,等待着出阁的那一日,才能光明正大地从高墙里走出去。
不过刹那风光,转眼又进了一个牢笼。
曲萝衣却和所有的贵女不一样,她翻墙、钻洞,丝毫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她攒起自己的小金库,她精心谋算着自己将来的出路。
她比曲府大院里每个人都活得生动。
她总是有许多新奇的玩笑可以讲,她总能在把老谋深算的大理寺卿气得跳脚,她翻越围墙的时候手脚灵活便如同一只自由翱翔的飞燕。
在成长的岁月里,碍于曲夫人的约束,曲倪裳和曲萝衣其实并没有很多的交集。
但那并不影响曲萝衣在曲倪裳心中的分量:在别人看不见的心底:年幼的曲倪裳在心里向往成为自由无拘的曲萝衣。
“萝衣,你原本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