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殿内如斯动静,凌平和内侍早就闻声赶来了,可是今日侧妃冯氏特地交代了让内侍们都退出宜和殿静候,说是太子要好好修养。
内侍们垂手默侍在三重殿外,心中早有定论:
曲小姐自投罗网来了,自是要亮出十八般武艺勾搭太子的,便是动静有些大了,那也是房中激战,闺中秘术,男欢女爱,轻易不好打扰。
求救无望,太子沉着脸冷声威胁道:
“倪裳,伤了本宫,你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曲小姐闻言眉角轻扬,笑意更浓了:
“殿下,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可不是当日在东宫后花园了。倪裳如今的身份,是黎王妃,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您猜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东宫呢,太子欺兄霸嫂,私德有亏,圣上可并非只有您一个儿子。”
东宫被曲倪裳这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他所认识的曲倪裳,聪慧只在琴棋书画上,从不曾有如此深厚的城府。
她的聪慧令他脸上有光,却不曾令他如此难堪。
东宫本想着与曲小姐暗度陈仓,再循机将曲小姐扣留在自己身边,可此事东宫另有谋划。毕竟曲小姐明面上的身份摆在那里,霸占兄嫂之事比之欺辱良妇更胜之千倍,此事若是就这样往外伸张了,曲小姐携利器残伤太子金躯自然是万死,可太子顶着荒淫无度的名声,恐怕也很难再立足东宫了。
曲倪裳料定了,太子不敢以往后幸福相博,以自身前程相搏,两败俱伤太子赌不起,便只能哑巴吃黄连:
“曲倪裳,你要的东西,在多宝阁二层的金丝楠木盒子里。”
曲倪裳犹疑片刻,缓缓抽回手中尖刀,太子以为桎梏即将解除,满腔怨愤尽藏于手掌中,正要还击,却见曲小姐徒然伸出一脚,大力踹向了东宫的裆部
“啊!”太子徒然一声大喊穿破几重宫殿,落入殿外垂首默侍的凌平和众宫人耳中。
“凌总管,这动静也太大了些,咱们当真不要进去看看吗?”底下有小太监问道。
凌平摸了摸前不久才被太子扼过的咽喉,摇头道:
“不要,千万不要,你想想,曲小姐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能把太子怎么样呢?”
小太监偷偷附嘴过来:
“总管,奴才听那些男人说,越是像曲小姐这种看似柔弱无骨的折腾起人来才狠呢!太子刚养起来的一点精气神恐怕全要折在她身上了。”
凌平肃容叱骂:
“没根的东西,这是你该打听的事吗?你有几个脑袋胆敢非议主子的事?”
小太监静默不语,再也不敢多言了。任是里面再传出声响来,太子也好,曲小姐也罢,宫人们都只当自己耳聋,充耳亦不闻了。
直到小太监打眼瞟去,忽见高头一双翘头秀履,拐过了宜和殿殿门前的回廊,正疾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小太监未及反应,便听见了太子侧妃陪驾的声音:
“母后,就在殿内,晴天白日、艳阳高照,那小丫头片子竟就敢来勾搭太子,偏咱们太子就吃她故作清高的那一套做派,被她哄得大白日就把宜和殿门给关了做那事,真真羞煞人了。”
中宫白了冯千语一眼:
“五十步笑百步好笑吗,冯千语你记住,你若有一字虚言,攀诬太子,本宫剥了你的皮。”
中宫怒气不言而明,她今日在宫中请高僧论禅,并且请了不少朝臣内眷一道聆听,正是满室雅静之时,冯侧妃娘娘不管不顾冲了进来,冲撞了神明不说,更是嚷得人尽皆知:
“母后,母后不好了,那狐媚子要勾人魂,太子殿下不顾惜自个身子,妾身无能实在劝不住啊,特来请母后移驾,帮着劝一劝。”
原本寂静无声的禅堂突兀地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一下子把命妇们的心思从佛祖无量拉到了纵欲无度上。
这位侧妃大名,宫闱贵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言前些日子太子玉体受损,便是这位手段了得所致,为此中宫还禁了她的足、遣了嬷嬷调教,怎么才几天功夫,这位竟然跑到凤池宫中诉起苦来了,这口口声声媚主的狐媚子,竟是另有其人吗?
莫非大家都错怪了侧妃娘娘?
“混账东西!你胡说些什么!”
中宫原是素衣素手,慢拢着佛珠正将满腹无解的心事诉诸佛主,其中有一件便是东宫的婚事,正是虔诚求开恩的时候,被冯千语高声打断,当即怒不可遏,左右撕拉着要把侧妃撵出去,可却堵不住侧妃一张开过光的嘴:
“母后,那狐媚子她不要脸啊,她自己不想嫁到甘州去,便想着来勾搭咱们太子”
中宫原想着太子刚刚吃过教训,冯侧妃又挨了罚,杀鸡儆猴的余荫尚在,东宫之地一时半会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又因为曲倪裳远嫁之事烦心,连日来对东宫诸多事项便有些松懈,对冯侧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不防冯侧妃自己窜到她眼前来了,还口口声声要中宫为自己做主。
“甘州,莫非那狐媚子是”
“若是那一位,太子是抵挡不住的,难怪侧妃吃味。”
“到底是可怜了黎王殿下。”
禅堂内,刹时便有内妇小声议论。
中宫喝止内眷议论声声,急速摆驾东宫宜和殿,她相信自小看着长大的曲倪裳的品性,但心中亦有忧心重重,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曲小姐为了不嫁黎王、不去甘州,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倪裳与太子自小亲密,少年男女又正是为情所困的时候,便是干柴烈火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中宫这样想着,又狠狠地剜了冯侧妃几眼:
偏生这妖妇可恶,要闹得人尽皆知!
内妇连着朝堂,这欺兄霸嫂的丑事若是宣扬开了,东宫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子上不得翻身。
中宫心中有千般心思略过,眼下她亲至宜和殿前,正欲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大群看客挤头探脑想要一看究竟。中宫有过片刻的犹疑,若是里面场景真如侧妃所言,太子以后声名,想必狼藉。但若是不推,侧妃已然嚷得人尽皆知,以后谣言纷纷,也很难为东宫正名。
中宫闭了闭眼目,难做抉择,冯侧妃已经不管不顾将殿门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