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阳道谢后便朝着村中走去,他也能从村民回应的态度中看出来,平日里应当经常有人来找陈卫国,所以这村民才不觉得意外。
如今正是冬藏的时候,村路两旁的田地,早已经被白雪覆盖。待到来年开春之际,白雪化成水在滋养这片土地又是勃勃生机。
每到这个月份,村民们总是很清闲,再加上现在临近年底,家家户户早就开始准备,又是擦窗又是扫地,这可能也是农村总显得年味更浓的原因。
“叮……铛……叮……铛……”
李景阳没走多远,就隐约听到了村子里传来阵阵极为规律的,敲击铁器的声音。
这声音沉重,迟缓,但却又莫名带着几分节奏感,让人听着并不觉得厌烦。
李景阳眼前一亮,连忙寻声走去,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敞开的院门的屋子,而此时正有几人在这扇门前进进出出。
“老陈,俺家这剪子又锈了,帮俺磨磨吧。”
“老陈这几把镰刀帮我修修,来年再继续用。”
“俺家这菜刀越来越不好使了,老陈,你有没有啥法子,能给整整?”
李景阳不动声色的站在门口,看着村民们面向的那个老者,老者看起来得有七十多岁了,但令人诧异的是,这老者身上全是腱子肉,尤其是两条胳膊,感觉肌肉都快要爆出衣服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双眼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不凡的精明劲儿。
老者非常熟练地接过村民们手里的剪子镰刀,仅仅看几眼,就能立刻断定问题所在。
“这菜刀卷刃了,可不不好使!”
“这镰刀让你用的,割草都费劲,我给你磨磨吧……”
说话间的功夫,老者就将焕然一新的剪子镰刀重新递给了各个村民。
村民们也非常默契地撂下点手工费,都担心老者会拒绝似的匆匆离开。
眼看院子里冷清了下来,李景阳这才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老爷子缓缓地抬起头来,在看到李景阳身上穿着的这身军装后,老头突然愣住了。
“是陈老爷子吧?”
李景阳迈步进了院子,却没想到陈卫国颇为激动的用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
紧接着,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李景阳的手,语气激动的说道:
“同志,可是又要打仗了?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中用,上阵杀敌可不含糊。
当年造大刀的数据我都记心里呢!”
陈卫国的态度以及说的话,使得李景阳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的情绪,他之所以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就说明已经查到了有关于陈卫国的所有资料。
陈卫国是东三省赫赫有名的打铁匠,俗话说得好,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因此随着年代变迁,现在还在坚持干打铁这一行的已经不多了。
陈老爷子算是一个,而且还是谁听了都竖大拇指的。
当年,抗日联军在白山黑水之间与侵略者展开了14年的旷日持久的惨烈斗争。
陈老爷子的四个儿子,都相继阵亡。
当时的陈卫国,便靠着自己这门锻造手艺,给部队打造武器。
当时甚至还有一个口号叫砍下鬼子头,黄泉不用愁。
陈卫国的事儿,当时的人都知道,所以那时候,战士们激励自己的方式就是拿着陈卫国锻造的大刀,砍下一个一个侵略者的头颅。
这些头颅会飘满黄泉,在陈家四个儿子过河时,被踩在脚下也就成了桥。
后来东三省解放,很多首长还亲自来看望了陈卫国。
陈卫国自始至终只表达了一个诉求,那就是若再有战争,别忘了他这个老头子。
因此在今日见到穿军装的人出现,陈卫国激动不已。
在某一个瞬间,对于他来说可能也会觉得,李景阳的挺拔身姿,和阵亡的孩子们有些相像吧……
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年过六旬的老爷子,李景阳的心里也不免感触颇多。
很难想象他们这一代人曾经历过什么,如今和平的时代到来,也将那个年代的所有心酸,所有痛苦,埋没在了钢铁城市里。
“陈老爷子,现在已经和平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去一趟长白山警备区,帮我打造一口刀。”
李景阳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对于陈卫国来说就是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东西,因此对于李景阳的这个请求,他甚至都不曾犹豫一下,便坚定地答应了: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指望着临死前能再看一眼军区。”
说着陈卫国看了一眼李景阳的肩章,紧接着,冲着李景阳敬了个军礼,将已经埋葬在他记忆里多年的那番话,再次说了出来:
“报告首长,原东北抗联战士陈卫国,向您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