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猛是不懂戏的,但不妨碍他看得发痴。
咿咿呀呀的唱词声里,婉转柔美的优雅身段,他隐约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喜欢来这里看戏。
也明白了,为何那西南来的商人,想把这位岁老板带回西南当夫君或者夫人——沉醉美人香袖,是过错,却不是不该。
一曲唱罢,戏已散场。
后台。
虞姬卸去了妆容,露出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孔。
以岁这几年长得很快,身高长到了一米八,容貌也完全长开了。
他五官生的极其浓丽,但并非是雌雄难辨的那种,而是打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个年轻男人,只是美的极具侵略感,像燃烧的芬芳烈酒一样。
这本是桃花缘旺盛的长相,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些年,以岁没少收到情书,红府也没少收到别家递过来的联姻帖子。
为了避免麻烦,以岁硬生生把自己模仿学习来的‘爱笑体贴善解人意小辈’人设,磕磕巴巴缝缝补补大半年,变成了‘冷淡矜贵情缘断绝独身主义老板’人设。
这人设以岁维持的极好,从入戏的状态出来,那双原本含情的狭长凤眼就变得冷淡疏离,浑身气质硬生生将那股艳色压了下去。
燃烧的芬芳烈酒变成了数九寒冬下的冰冻玫瑰,不可靠近,不可攀折。
当然,这都是对待外人。
阿三进来后台,低声说:“老板,有个叫卢猛的人找您,鉴宝的。”
以岁:“外来的?”
“是。”
“外来的鉴宝人,店内其他鉴宝先生足以判定,让他直接去店里吧,遇上拿不准的再来找我。”
阿三:“对方给的钱挺多的,不仅给了鉴定金,还愿意抽取鉴定宝物价值的百分之三十当做额外鉴定金,”他比了个数,“唯一的要求就是,见您一面。”
阿三有些无奈。
他见那卢猛了,长得猛男模样,打眼一瞧,他就确定了,又是一朵折服在自家老板的戏服下的外地桃花。
这种人实在是太多,要不是对方给的鉴定金多了好几倍,他都不会跟老板提这一嘴。
以岁笑了笑。
“我今日没空,不去店里。告诉他,要是能等的话,明日下午在遇宝斋自然能看见我。”
“是,老板。”现在以岁的心腹都不叫他小少爷了,统一叫他老板。
他们遇宝斋在长沙可是鼎鼎有名,不比梨园二爷嫡传弟子的名气差。
以岁脱下戏服,换上一身素色长衫,从小门离开,回了红府。
守门的小厮见他来了,连忙开门。
九月初秋,天气凉爽,红府依旧是安静的,但比两年前的安静,多了几分沉郁。
大概是又在熬药,府中各处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气。
是的,这两年,丫头身体每况愈下,伴随着五脏六腑的痛楚,每日都在疼痛中扬起微笑,安抚着二月红和以岁。
以岁怀疑丫头周围还有阴煞之物,他和二月红把整个红府都翻了一遍,也没发现有能影响身体健康的东西。
中医西医也看过了,查不出来是何原因。
丫头的身体是自然衰败的。
她第一次咳血的时候,以岁看到二月红脸上浮起悲戚和绝望。
那日,师父在祠堂跪了一整天,温和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说他已金盆洗手许多年,若有祖上孽恶,请加之于他身,勿牵连夫人。
二月红在祠堂内跪了一日,以岁在祠堂外站了一日。
袅袅的青烟飘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却并没有哪个祖宗显灵听见他们的祈祷,庇佑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