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他老人家,应该没有将收音机拿去维修过吧?
这把钥匙难不成是院长的东西,一不留神落在了维修失败的收音机里面?
那父亲留在里面的东西……该不会已经丢了吧……
想到这里,陈子弘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不甚清明的脑袋,迅速起身,急匆匆地抱起了收音机。
随后,将它轻轻放在了一张矮小的茶几上。
氤氲的热气从摆在茶几另一侧的老旧搪瓷杯中缓缓飘出,模糊了老人看向收音机的视线。
“修理要花的钱太多了,所以我当时想自己试一试。”
靠坐在床上的老人咂了咂嘴,闭眼想了想,才复又对坐在床榻边的年轻人挥了挥手,说道:“其他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只是记得,我当时用手拍了它一下,然后,它就……炸了?对,就是炸了,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当时您没有受伤吧?”陈子弘前倾身体,关切地问道。
“当然没有,你看看我,哪有受伤的样子。” 老人说着,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饱经沧桑的双手凑到陈子弘眼前。
可即便老人有意向面前的两位孩子证明自己安然无恙,可那双沟壑纵横,布满疮疤的手却根本无法成为一个有力的证据。
看着老人圆润整齐,仿佛刚刚才被修剪过的指甲,陈子弘抬头看向再度有了精气神的老人,笑问道:“所以,您并没有让别人维修过它,是吗?”
“那要花的钱太多了,我哪舍得?”
老人摆了摆手,颇为不赞同地说道:“我手里的钱可都是要留给你们的,要是都因为这种事儿花出去了,你们怎么办啊?”
“……院长,我不是凝秋。”
老人的话让陈子弘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抽动,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在离开前说出的谎言:“我不是您养育的孩子,您无需如此替我考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不是凝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老人一听,当即拽过陈子弘离他最近的手,将自己的手并成掌,带着愠怒打在了年轻人的手背上。
不疼,甚至都比不上陈子弘揉搓太阳穴的力道,可却是让他的大脑瞬间清明,看向老人的眼中带上了浓浓的歉意。
老人气呼呼地抬手敲了敲年轻人的脑袋,转眼看向站在陈子弘身后,下意识偏过视线的何永元,向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招了招手。
直到触碰到何永元乖乖伸来的手,他才继续说道:“永元他啊,原本想配合你骗我来着,但还是被我揭穿了,这孩子打小就不会说谎,诚实的很。”
“对,永元一直都很诚实,而且非常地友善可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陈子弘看了一眼身侧欲言又止的何永元,面色不改地笑问道:“院长,那在你眼里,我是谁?”
“你是凝秋的儿子,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我刚刚又梦到你的名字了,你是子弘嘛。”
老人抬起手,摸了摸陈子弘的发顶,像是梦呓般轻声说道:“子弘啊,都长这么大了……上一次听到你的消息,还是在你上二年级的时候。”
“院长,谢谢你还记得我。”陈子弘闭上眼睛,心里思绪万千,却只是从嘴里吐出了简单的一句感谢。
“你是凝秋的孩子,那也就是我的孩子,谁能想到,你和永元竟然是朋友,还以为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老人喜出望外地感叹道:“命运……子弘,命运真的很神奇啊。”
命运……
陈子弘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直到老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耳畔,他才轻声说道:“院长,十五分钟就要到了。”
“十五……分钟?”老人迟疑地问道,坐在身旁的何永元也向他递来了疑惑的目光。
可陈子弘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从嘴中轻吐出另一句令人迷惑的话语:“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海洋倒映出的泡影,马上,这段未来将会溃散,新的未来会再度从海底升起。”
“院长,等一会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他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老人躺在床榻上的身影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再度落入陈子弘的眼中,悬挂在墙壁上的古朴挂钟回到了十五分钟前的模样。
从窗外探入的阳光轻柔洒落在身后的地板上,年轻人伸手推开将他阻拦在外的木门,把沉重的收音机再一次放在了老人床边的茶几上。
迎着何永元隐藏在帽檐下,满是思虑的目光,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何永元,下一次回来看望院长,我们可不要忘了把修好的收音机带回来。”
“毕竟老人家不舍得花钱,东西坏了,就只有我们这些后辈能帮他修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