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臣子的几乎没有不贪的,只分大贪小贪,明贪暗贪。
更准确地说,只分上头睁眼看还是闭眼看。
皇帝要裴相告老还乡,是个相当仁慈的惩罚,首先于他名声无碍,没有罪责在身,不会影响他的子孙。
也就是说,裴景可以安然无恙地从牢房走出来。
并且他还能继续做官。
沈卿玦早有预料,他只抬眸往殿上看一眼,御案前的太监笑盈盈地,捧一摞奏章给皇帝,“陛下,这是年前堆积的奏折,大人们都等您回信呢。”
皇帝态度宽宏,接过奏章,对太监点了点下巴,“关山茂,拟旨。”
太监盈盈地笑着,接了这差事,放下拂尘,拿墨条研墨。
千金一两的茶水,添进砚台里,漆黑的墨迹晕染开。案桌前皇帝翻着奏折,脸色从闲散变得严肃。
关山茂瞧瞧瞄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更慢了。
在等皇帝改变主意。
“啪嗒!”一连五六道奏章狠狠地摔出,五份掉地上,一份落在关山茂怀里,惊得墨迹飞溅,关山茂接住奏折,忙跪地求饶,“陛下息怒!”
垂下的眼睛扫了一眼奏折内容,又是文官们劝谏陛下不要修建栖梧宫,劳民伤财。
地上零散的那几份也是如此,巧的是,这些上奏的都是裴相的学生。
在朝堂之上,向来讲究一个,师承一脉,同气连枝。
自然祸福也相连。
皇帝勃然大怒,“朕体谅他,他倒不体谅朕!”
哗啦一声,桌案上两摞堆成山的奏折全都推到在地,关山茂一边跪着捡,一边让皇帝保重龙体,沈卿玦也不轻不重说了句“父皇息怒”。
“关山茂,研墨!”
关山茂忙诶声,拍拍膝上的灰站起来。
沈卿玦在侧对殿门的案桌前,微微躬身,劝诫道:“父皇三思。”
“朕意已决!”
皇帝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半句劝,这时候站在裴相角度说话,不是救火,是在往火上添油。
关山茂立刻就把墨研好了,送到皇帝手边。
不过片刻功夫,声名保全的主动辞官告老还乡,变成了颜面扫地的流刑。
圣旨洋洋洒洒,事后,皇帝心火降下来,才惊觉冲动上头时下达的旨意,并没有给裴景留后路。
纵使无罪,他也不能在朝为官了,哪怕特权外放,免不得同僚攻讦有受流刑的父亲。
午后,皇帝与朝中大臣共议此事。
提到裴景,必不可少的要提起姜家女,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京门贵女,可谁都知道她是先姜尚书遗孤。
“陛下,姜尚书尸骨未寒,裴府如今的情形,实在不堪当良配,依臣之见,当废除这门亲事。”
底下的文官们纷纷附和,看样子都是在为逝去的故友打抱不平。情深义重,不愿委屈故人之女。
实则,觊觎即将空出来的诸多官位罢了。
皇帝凝眉沉思,这门亲事是他看好的,哪怕掰了裴相,他亦留好后路,可是下了流刑后,这便不是个好归宿了。
作为至高无上的君主,即使意识到自己冲动,也不能朝令夕改。
皇帝幽幽地叹道:“婚礼已成,现在废除,朕又如何对她……”
“如何对她父亲在天之灵交代。”
“陛下,臣听说,花轿并未进门,不算礼成,陛下再选一门亲事,当即赐下快速完婚,便可解此局。”
沈卿玦淡然自若地站在文官之前,长身玉立,气度从容。
姿容出众的一张脸,神色始终保持着冷静。
皇帝绞尽脑汁,朝中哪有适龄的青年才俊,能配得上。
况且,这情况,改赐亲事,必须要高出上一桩,才算拿得出手。
“宁家和秦家在朝堂上整日不是你参我,就是我参你。依下臣看,冤家宜解不宜结,结成儿女亲家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