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坦然道:“回禀大人,在我们起事以前,甚至都不知道如今安县县令是何人,像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怎么会和县令大人有关系?”
“你和周猛武功这么高强,家中也没有其他牵挂,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有出路,为什么会留在安县,还要带着其他百姓暴动?”祝业安追问道。
周智脸色一白,眼中闪过哀恸之色,反正是将死之人,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父亲早逝,我和大哥是跟着一个路过的武僧学的功夫,后来大哥在县城做工,我在家中照顾母亲。大哥古道热肠,为了救一名被当地官宦之子调戏的良家女子,得罪了人。那人十分记仇,找不到大哥,竟然带着打手找到了家里,我被他们缠住,一时不慎,这群无耻之徒居然出手害死了母亲。
“大哥回来以后,要为母亲报仇,我们兄弟俩设计杀死了那人,之后我们就四处逃窜。半年后正好遇上北方爆发旱灾,我们就装成流民来到了这里。
“因为身上背着命案,我们不敢张扬,能有一个落脚之处已经是万幸。这里的徭役虽然重了些,但对于我们兄弟来说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今年的徭役格外重,官兵还不把百姓当人。
“和我们同村的一位大叔,平日里总是很照顾我们,他当时病得很重,大哥只想去给他找点草药,都被官兵拒绝了,还说为了防止他得的是传染病,要将他扔出去。后来,后来就动起手来。”
祝业安仔细辨别周智的神色,确定他说的是实话,和其他人说的没有出入。
那么这位葛县令的行为,就越发让人好奇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顾南风看着这一路上萧条的样子,再想到安县县城那些肠肥肚满的官员,心中愤愤不平。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周智身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账本了,如果按照阿福所说的,葛县令派人是想放周智走的话,那么,葛县令并不想要这个账本。但是账本上葛县令却没有少分钱,一旦暴露,他虽不至于丢掉性命,但官位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虽然不合理,但排除了其他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也可能是真相。”祝业安给顾南风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她的手边。
顾南风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看向祝业安,顺着他的话继续思量。
今早出门前,顾南风随便翻看了下账本,虽然只看了寥寥几页,但也许,她知道葛威为何这么做了。
“葛威想要那个账本曝光。他虽然也在其中,可是比他收得多的大有人在,所以……他是想要借刀杀人。”
祝业安同她对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既然我们现在有了账本,他心里到底有什么谋算也就不重要了,我们可以扒了他的官服慢慢审。”
只是出乎祝业安意料的是,等他们回去时,葛威已经不见踪影了。
葛威的小金库也空了,之前差点误伤阿福的那人也不见了,但是葛威的妻女却还留在家中。
母女两人惊慌失措地抱在一起,葛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痛斥葛威,葛晓月满脸恐惧,紧紧搂着母亲的胳膊,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
对于葛威的去向,她们俩却一问三不知。
作为明晃晃的弃子,祝业安也没指望能从她们身上问出什么来。
祝业安有些懊恼,他竟然完全看错了葛威此人,以为他唯唯诺诺,没想到他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祝业安只考虑了一瞬,便提笔给皇上写加急快报。得到皇上的允准之后,立刻下了海捕文书,通缉葛威。
另一边,顾南风带着人仔细核对了周智交出来的账本,发现安县的官员竟然有一大半都牵涉其中。
他们一开始就决定不牵扯辽东郡,所有事情到安县为止,但安县必须查个干干净净。
很快,有问题的官员被押了起来。
辽东郡守知道绣衣直指的做法后,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既然绣衣直指卖好,辽东郡守也不遑多让,立刻加派兵力搜寻失踪的安县县令葛威。
只是这人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查了十来天,竟然没有任何消息。
顾南风觉得很奇怪。那天早上,他们带着周智去祭拜周猛时,葛家还没有异常,短短半日,葛威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视了。
是哪里呢?
安县有大批官员被羁押,为了尽快结案,绣衣直指的人都忙成了陀螺。
没有葛县令每日送山珍海味过来,他们常常随便应付一口。
方子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感叹:“突然有些想念葛小姐送来的点心了。”
“葛小姐?”顾南风微微蹙眉。
方子兴整个人都不好了,结巴道:“顾……顾大人,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祝大人对你是一片忠心。那些糕点都进了我的肚子,祝大人连食盒盖子都没碰过……”
灵光一闪的顾南风不理会喋喋不休的方子兴,径直起身去找祝业安了。
听方子兴忽然提及葛家小姐,顾南风瞬间如醍醐灌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搜查过葛家,之后因可怜葛家母女被抛弃,还让人对她们多加照看,不许随便打扰。
葛威并不是他们一开始以为的毫无成算之人,以他的心机,最危险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顾南风立刻让阿福带人重新去搜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