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仔细察看葛家各处,果然在假山中发现了一条暗道。沿着密道走进去,里面密室中赫然是失踪多日的葛威。
被找到时,除了因待在密室中脸色不太好以外,葛威整个人和过去看起来也不大一样了。
平日里的他一副汲汲营营的老好人模样,如今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但大概是他装模作样的时间太久了,他的神态和他给人的感觉十分违和,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密室里还备着许多干粮,在这里继续住个十天半月完全没有问题。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外,大半间密室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打开以后,全是黄金,在幽暗的密室中,格外晃眼。
葛威任职县令的时间还不到五年,居然能有这么丰厚的家底,管中窥豹,可见安县官场的油水有多少。
葛威在见到祝业安时,长叹一声,颇为惋惜地摇摇头,没有多做挣扎,就让人带走了。
之后审案时,更是十分配合,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顺带奉上犯罪证据。
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即便聪慧如祝业安也觉得莫名其妙。
葛威究竟想干什么?
葛威闻言笑笑,并没有多做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如果他说,他这么做,是为了百姓,会有人相信吗?
不会的。
——
根据账本上的分成记载,近十年来,安县官员贪污的钱财,他们自己所分的只有一半,剩余的一半都在一个名叫朱骏的人名下。
初时顾南风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证词被供出,她才意识到并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她知道的朱骏,是沈铎儿子沈源的同窗,也是设计陷害沈源的主谋,是梁王一派的人。
祝业安一怔,若真是朱骏,那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还真是意外之喜。
葛威却无法给他们更多的验证,“我从未见过此人,钱财都是由人直接送到京城,他从未来过安县。但这笔钱确实进了梁王府。”
“我并未听说过安县和梁王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要和梁王府分成?”顾南风在此之前,已经将朝中官员的身份背景都熟记于心,仔细思索,也没有找到安县为什么和梁王府有牵扯。
“先帝刚登基之时,要建一座别苑,工部的官员挑中了安县的木材,当时来安县考察的工部侍郎是梁王的女婿。虽然后来先帝并没有看上安县的木材,而是定了其他地方的。但当时的安县县令姓黄,他为了和梁王攀上了关系,每年的供奉流水一般地往京城送去。”
顾南风拧起眉,这件事的渊源居然有那么远。
“后来那位黄县令果然高升辽东郡丞,安县就成了他们的私人库房。在黄县令之后,在我之前,还有两任县令,而给梁王府的孝敬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从未变过。
“尤其是今上登基之后,两次减免赋税,地方官员可做文章的地方大大减少,但梁王府中要的钱财却没有少,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顾南风似有所悟,“百姓暴动也在你的计划中?”
“这里山高皇帝远,我位卑言轻,就是想为百姓说句话,折子也根本递不上去。除非发生一般人遮掩不下去的大事。”
葛威垂眸,脸上都是无奈苦涩的笑容,“今年年初,我听说南康郡守曾治被绣衣直指查处,觉得眼下或许是个机会。故此我以敛财为由,刻意加重了今年的徭役,然后私下又对监督百姓施工的官兵许了好处,说从百姓那儿盘剥过来越多,他们分到的也会越多。另外还在百姓中安排了人刻意煽动。最后事情如我所想,发生了民乱。”
“既然如此,为什么皇上派我们来查时,你却不配合?”顾南风对葛威的陈情始终持怀疑态度。
“因为我不确定曾治被查,是因为他真的有问题,还是……还是上面其他人的意思。多年以前,接替黄县令职位的郑县令,曾经为民请命,越过郡守府直接向吏部上了折子,他想即便不能减轻百姓的徭役,也希望能让梁王府警醒点,不要太过贪婪。
“当年也有绣衣直指前来核查,但说是查案,在安县待了半个月的工夫,正事一点不办,成日里只顾着吃喝享乐,临走前还搜刮了不少钱财。反倒是告状的郑县令,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因越级诬告被下了大狱。我派去的人听说,周智是想要直接去京中找镇国公的,所以你们过来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葛威想起往事,心中百味杂陈。
那时的他也是个胸有抱负的人,他帮着郑县令收集证据,然而他们费尽心血找到的东西被拿走后,就没有下文了。
若不是当时郑县令自己扛下所有的事情,始终没有交代有帮手,葛威恐怕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县令。
“你和周猛、周智什么关系?”祝业安冷声问道。
葛威摇摇头,“并无关系,我也没想到百姓中会有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一开始我安排了自己的人在其中,因为担心他们太快被镇压,掀不起什么水花。没想到他们兄弟俩横空出世,百姓暴动的效果远超于我的预计。”
“所以你知道他们兄弟手中有账本?”
“账本是我的人假装不小心发现,然后特意送到他们兄弟手中的。”
“你不怕吗?”
葛威闷声道:“我空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却没有任何能力去对抗,除了同流合污,混在他们中间收集证据,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做成。身为一方父母官,也保护不了这里的百姓,本就没有资格忝居县令一职。”
“你故意失踪,是因为周智落在了我们手里?”
葛威点了点头。虽然顾南风看上去就是个光明中正之人,但是绣衣直指的统领祝业安,他却完全看不透。
为了让安县的事情惊动朝廷,从百姓暴动,到辽东郡派兵镇压,其间死伤百姓数百人之多,周智手中的账本是他最后的希望,但当他听说祝业安将周猛尸体挂在法场旗杆时,就知道这件事怕会有变数。
祝业安的手段过于残酷,原本就对绣衣直指持怀疑态度的葛威,经此一事,更加不敢信任。
后来他在密室中听说祝业安下了通缉令,反而放下心来。
自始至终,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暴乱的事情闹得不够大。
祝业安嗤笑一声,“葛县令这样舍生取义,自己藏了起来,却把妻女丢在外头,就没有为她们担心过吗?”